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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的手掌仍贴在罗盘上，那滴淡绿色的液体已经渗入星图北域的一处节点，像是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微微一压，将气运之力调出一丝，顺着那道纹路探了进去。
殿内静得能听见铜钟余音在梁间回荡。
云姬站在侧方，目光落在星图投影上尚未完全熄灭的残点。她轻声道：“刚才的影像还能重放一次。”
“放。”李文终于开口。
光影流转，战斗过程被气运之力倒推重现——敌军推进、藤核激活、山谷封锁、箭雨倾泻。一切如常，但当画面定格在封谷瞬间时，云姬抬手一点，将时间流速放慢三成。
“看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守将在旁皱起了眉。
投影中，地脉藤核的能量输出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断层。不到半息，甚至难以察觉。可就在那一瞬，整片阵法的灵力连接出现了微弱的松动。
“如果敌人掌握这个节奏，在能量回落的刹那引爆火雷，主藤结构会从内部崩裂。”云姬说，“前后通道一旦同时炸开，我们反而会被困在自己的阵眼里。”
守将脸色变了变。他当时在高台上只顾下令放箭，根本没意识到脚下阵法竟有如此隐秘的破绽。
“这不是你的错。”李文看了他一眼，“没人看得出来。包括我，也是现在才确认。”
他说完，转向赤奴：“你带骑兵绕后突袭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敌军指挥节奏特别整齐？”
赤奴点头：“有。他们前进、停顿、再压上的时机都很准，不像乌合之众。像是……有人统一调度。”
“不是像。”李文收回手，罗盘上的绿液停止流动，“是有人在测试我们的反应极限。他们不求打赢，只想知道我们哪一刻最脆弱。”
殿内气氛沉了下来。
李文起身走到星图台中央，手指划过疏勒隘口区域，调出过去十二个时辰的所有数据流。植物精灵传回的地动记录、灵壤塔的能量波动、前线士兵的心跳频率，全都被压缩成一条条细线，交织成网。
“七处应变节点，平均响应延迟六点八息。”他低声念道，“最长一次，是从发现敌军异动到启动荆墙，耗时九息。足够一支精锐小队冲过封锁线。”
“可我们赢了。”守将忍不住开口，“敌人已经被围死，连突围都做不到。”
“赢是因为他们还不够了解我们。”李文看着他，“下次呢？如果他们带着破解方案来，专攻这零点几息的空档呢？”
守将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李文转身面向三人：“召集所有人开会，不是为了庆功。是为了找出我们还能活多久。”
他说完，拍了下铜铃。
不多时，殿门开启，几名值守将领陆续进入，守将也正式列席。这是他第一次以边防主将身份参与中枢决策会议。
“先看战果。”李文挥手，星图切换为统计界面。俘虏人数、缴获物资、伤亡比例一一浮现。羌骑损失三十七人，运朝边军轻伤一百二十，无阵亡。敌方折损近四千，主力溃散。
有人松了口气。
李文却紧接着关闭画面：“这些数字，只能说明敌人这次准备不足。不能证明我们强。”
他重新调出战斗影像，从头开始逐段拆解。
第一段：敌前锋止步谷中，我方提前引爆火药阵列——成功，但依赖云姬的空间遮蔽才瞒过敌军判断。
第二段：荆墙阻敌，赤奴侧翼突击——配合良好，但荆墙生长速度比预估慢了两息，若非敌军犹豫，可能已被突破。
第三段：地底藤蔓缠足、投石机压制——有效，但植物精灵在地下行动时受到地脉紊乱干扰，控制精度下降百分之十八。
每一段讲完，李文都会问一句：“如果敌人下次不做犹豫，直接强冲呢？”
“如果他们提前用毒烟驱散荆墙种子呢？”
“如果他们在开战前就破坏地下水脉呢？”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人能全答上来。
最后，李文停下手指，看向众人：“我们赢了，是因为运气好，敌人犯了错。而我们，暴露了太多没想过的问题。”
殿内一片沉默。
“从今天起，所有防御体系进入一级检视状态。”他语气平静，“第一，暂停非紧急气运通道开启，集中资源加固灵壤塔与地脉网络的连接点。每一座塔都要加设备用能源，确保断联后仍能维持基本感知。”
云姬点头记下。
“第二，赤奴。”李文转向他，“你立刻组建一支快速反应骑兵队，编制三百，全部由经历过实战的老兵组成。任务只有一个——在任何阵法出现破绽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用人命填住缺口。”
赤奴抱拳：“明白。”
“第三，守将。”李文看向疏勒主将，“你回去后立即整理本次作战全程记录，包括每一个命令下达的时间、执行情况、延误原因。我要看到最细的流程档案。”
守将站直身体：“是！”
“还有。”李文顿了顿，“现有的指挥链条太慢。传令靠旗语、靠信使、靠气运中转，层层递进，等消息送到，战机早就过了。”
他走到殿角，取出一块刻满符纹的玉牌：“我决定设立‘战备统筹司’，直属中枢调度。今后粮草调配、兵员补充、器械维修、气运支援，全部归口管理，打破部门之间的墙。”
云姬眉头微动：“这意味着要重构整个后勤体系。”
“那就重构。”李文说，“我们可以输一次仗，但不能因为同一个原因输第二次。”
他说完，又取出一枚青铜令符，交给守将：“这是临时调度权，你在前线有权调动周边两百里内的任意资源，无需请示。但事后必须提交详细报告。”
守将双手接过，感觉那枚令符沉得惊人。
“最后。”李文回到星图台前，“我要推行‘精兵计划’。以羌骑为模板，在各关隘实行轮训制。每个士兵每年必须完成三个月高强度集训，内容包括应对突发袭击、识别阵法异常、与植物精灵协同作战。”
赤奴眼睛一亮：“我可以亲自带队训练。”
“你来负责西线。”李文点头，“东线交给老周，南线由赵统领接手。每月考核，不合格的部队削减补给。”
会议持续了两个时辰。
结束时，将领们陆续退出大殿，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胜利的喜悦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迫感。
云姬留下未走，正在调试一组新的空间监测模型。她将地脉藤核的能量曲线拉长，反复模拟不同频率的冲击波。
“找到了。”她忽然说。
李文走过去。
屏幕上，一条极细微的共振波形被放大显示——每当藤核充能到峰值时，会有一次几乎无法测量的能量回落。周期固定，间隔精确。
“这不是自然现象。”她低声道，“是结构本身的缺陷。就像钟敲响后必有余震。”
李文盯着那条线，缓缓点头。
他伸手按在罗盘上，再次注入气运之力。这一次，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修补。
星图北域的光斑开始缓缓旋转，像是某种机制正在重启。
“通知所有灵壤塔操作员，今晚子时同步校准频率。”他对云姬说，“我们要把这零点三息的破绽，变成他们的死路。”
云姬抬头看他一眼，正要回应。
就在这时，罗盘表面那道浅痕突然轻轻一震，绿液再次渗出，顺着纹路流向另一个未曾激活的节点。
李文的手指还按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