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政事堂东阁的窗棂,李文的手还搭在罗盘上,指尖微动。根巡传来的信号依旧稳定,陶窑地下那股热意没有消退,反而比昨夜更凝实了几分。他知道,敌人已经布好了局,只等火种点燃。
但他也清楚,真正的战场不在西郊荒地,而在眼前这张议事长桌。
门被推开时,李守诚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赤奴和云姬。三人目光落在李文身上,神色各异。赤奴眉宇间压着一股躁动,像是随时要拔刀而出;云姬则静立一旁,指尖无意识地轻点袖口内侧,那是她习惯确认空间镜阵是否完好的动作;李守诚站在门槛处,目光扫过案前那只玉瓮——瓮中银光流转,是昨夜封存的仙泉母液。
“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赤奴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城西的人还没动,我们却在这儿开会?”
李文没答。他只是轻轻一招手,一道细小的藤蔓从掌心探出,卷起玉瓮盖子。银光瞬间洒满殿内,映得众人脸上泛起一层薄雾般的光泽。
紧接着,他取出三粒灵稻种子,放入瓮口悬停。不到三息,嫩芽破壳而出,翠绿如春水初生,在众人眼前舒展叶片。
满堂寂静。
“这不是传说。”李文将种子取出,放在案上,“这是可以复制的力量。只要控制得当,它能让我们每一亩田产十倍收成,让每一个农官都成为战时可调用的资源节点。”
“可一旦失控呢?”李守诚终于开口,语气沉稳,“这种力量若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岂不是自掘坟墓?”
“所以不能放任。”李文看着他,“也不能因惧而止步。外敌已经在城西埋线,他们等的就是我们内部分裂。如果我们现在不统一方向,等他们动手时,连反击的阵型都摆不出来。”
赤奴冷笑一声:“那你打算怎么防?让他们烧了祭台再追人?”
“不是追。”李文转向他,“是等他们自己走完最后一步。”
他说着,手掌覆上罗盘,星图缓缓展开,一道气运轨迹从中浮现——正是昨夜赵九与跛足人交换铜牌的路径。随后,他又调出云姬布下的空间镜阵回溯影像,三条联络线清晰交汇于西郊某点。
“他们有分工,有节奏,甚至有备用路线。”李文指着其中一条偏移的小径,“但我们也有眼线。根巡还在地下,镜阵已覆盖关键通道。只要他们敢动真格,第一时间就能锁定主谋。”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赤奴盯着他。
“因为抓一个送信的,不如端掉整个网。”李文语气平静,“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抢先出击,而是先合心。”
这话落下,殿内气氛微微一滞。
李守诚沉默片刻,走到案前,盯着那份丹策草案看了许久。“你说设立三院?”他问。
“研发归云姬,监督归长老会,应用由农官体系逐级推进。”李文点头,“每一步都有制衡,每一环都有记录。我不求一人独断,只求制度清明。”
老族老缓缓抬头:“十六年前,我让你带族人西迁,是因为你算准了旱灾。三年前敦煌蝗祸,你用植物精灵救下百万百姓,我让出权柄,是因为你有实绩。可今日之事,牵动的是整个运朝根基。你让我信的,不只是你这个人,是你说的那个‘制度’。”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符,放在案卷之上。
“此符为李氏监正信物,自今日起,凡涉丹策事务,皆由你统御调度。若有违制者,持符可查。”
赤奴眼神一震,随即低声道:“叔祖……”
“我不是偏袒谁。”李守诚看着他,“我是看清了局势。若再争执下去,只会让外人得利。”
李文起身,郑重接过玉符,没有多言,只是深深一礼。
赤奴站在原地,拳头握紧又松开。半晌,他开口:“既然你们都定了规矩,那我也问一句——军事这边,谁负责?”
“你。”李文直视他,“联防司设三大支柱:内政稽查由叔祖统领,空间监察归云姬,军事防卫,非你莫属。”
“联防司?”赤奴皱眉。
“从今日起,成立‘丹策联防司’。”李文提笔在纸上写下六个字,“所有情报共享,所有指令共签,所有责任共担。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也不得推诿拖延。凡参会者,皆为成员,遇事即报,闻令即动。”
云姬终于开口:“我已经把镜阵范围缩到礼宾司、文书房和城防交接处。只要有人携带异常气息进入东阁,我能立刻察觉。”
“好。”李文点头,“赤奴,你调八名便衣,扮作杂役守在西门至东阁的路上。重点盯住右腿不便、鞋底带红泥的人。不要惊动,只记行踪。”
“明白。”赤奴应声,眼中战意渐平,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戒备。
“还有。”李文看向李守诚,“明日发布会,您以监正身份出席。若现场有异动,您带头启动灵识检测流程,稳住场面。”
老族老颔首:“我可以主持规程。但你要记住,一旦动手,务必分清主从,别伤及无辜。”
“只抓动手的人。”李文重复了一遍,“不动手的,只是被蒙蔽。”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侍卫低声通报:“西门巡查回报,今早又有两人从荒坡方向进城,穿布衣,右脚拖行,已被暗中登记。”
云姬指尖微动,一面虚影浮现,正是那两人进出城门的画面。她迅速比对气息模型,低声确认:“其中一人,与昨夜茶肆接头者高度吻合。”
赤奴按住刀柄:“要不要现在换岗?提前布控东阁四周?”
“不必。”李文摇头,“按原计划走。名单照发,时间不变。我们要让他们以为一切顺利。”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舆图前,朱笔圈住陶窑、档案室、东阁三点,连成一线。
“他们的目标不是破坏,是制造混乱后趁乱取物。只要我们不动形色,他们就会自己走进网里。”
李守诚看着地图,忽然道:“那个赵九,今天还会去档案室吗?”
“会。”李文收回笔,“他已经习惯了每日查看轮值表。只要我们不动他,他就不会怀疑。”
“可万一他背后还有人?”赤奴追问。
“有。”李文淡淡道,“根巡刚才感应到,磨坊附近又出现了新的联络痕迹。一个年轻人,来回两次,像是信使。说明他们内部已有层级——前线三人,后方至少还有一个指挥者。”
云姬轻声道:“我已经在东阁四角加固了镜阵,新增了波动捕捉频率。只要那人携带咒物靠近三十步内,我会立刻知晓。”
“好。”李文转身,目光扫过三人,“接下来,所有人归位。联防司即刻运转,首班轮值由赤奴带队,云姬监控,叔祖坐镇内政稽查组。我居中调度,随时互通消息。”
赤奴不再多言,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李守诚拿起玉符副本,仔细查验封印后,交给身旁随从:“去召集六房主簿,重新核对所有参与试点的农官背景,尤其是近三个月有外出记录的。”
云姬站在角落,指尖划过虚空,四面透明镜面悄然隐入墙壁夹层。她闭目片刻,眉头微蹙——有一道气息刚刚掠过西街转角,极短,但带有熟悉的残咒波动。
她睁开眼,正要开口。
李文却先一步抬手,掌心贴上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