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手按铜铃,李文眉心印记一烫,木剑嗡鸣未止。云姬身影微晃,空间屏障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仍带着雷火灼烧后的焦味。李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剑尖压得更低,地气顺着剑身涌入经络,与体内残存的雷息碰撞,激起一阵细微震颤。
他没再看灰袍人。
“带他下去,清查铃铛来源。”李文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身后侍卫耳中。那人应声上前,灰袍人未反抗,只低头退走,铃声轻响两下,便被隔绝在风沙之外。
李文闭眼,指尖抚过罗盘裂痕。那道裂口正微微搏动,像有脉搏藏在青铜深处。他将残余雷息缓缓导入其中,裂痕泛起微光,映在沙盘边缘刻着的星纹上。沙粒随之轻颤,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
三日后,兖州城。
宴席设在城南议事厅,长案分列,曹营文武皆在。曹操居中而坐,目光沉稳,手中酒杯未动。李文坐在客席首位,素袍未换,腰间木剑横放案前,罗盘藏在袖中,裂痕朝外。
“听闻李先生善观地形,能以沙为图,指点河渠。”曹操开口,语气平直,“今日盟约在即,不如现场一试?”
厅内目光齐刷刷落在李文身上。
他点头,伸手轻点沙盘。沙盘早已备好,黄河走势、兖州地势皆有标注。但他指尖落下时,并未直接拨动沙粒,而是将袖中罗盘微微倾斜,裂痕对准沙盘中央预埋的一枚铜钉。
雷息自裂痕渗出,顺铜钉流入沙盘底纹。
沙粒开始自行移动。
先是黄河主道微微偏移,接着三条分支缓缓成形,各自延伸向不同方向。一条穿山而过,直指太行缺口;一条绕行平原,避开了大片沼泽;最后一条则斜插向西北,终点正对一处干涸河床。
“此三路皆可通漕运。”李文开口,“但唯西北一路,三日后地下必涌清泉。”
有人冷笑:“沙上画图,谁不会?若无实证,岂非儿戏?”
李文不答,只看向云姬。她坐在角落,目光扫过沙盘,极轻地点了下头。
“明日此时,若那河床出水,诸位可愿签盟?”李文问。
曹操沉默片刻,举杯:“若真如此,孤亲自执笔。”
夜色渐深,厅外守卫换岗。李文未离席,手始终搭在木剑上。沙盘静置中央,三条路线清晰可见。他体内雷息仍在游走,每运转一圈,罗盘裂痕就亮一分。他知道,这是《紫霄雷诀》残篇留下的后患——功法逆冲脊柱,虽打通了几处闭塞窍穴,却也让雷劲扎根经络,难以彻底驱除。
但他已学会利用它。
第二日午时,探子急报:西北干河床突现地泉,水流清澈,可灌田百亩。
厅内哗然。
曹操起身,亲自走到沙盘前,盯着那条路线看了良久,忽然一笑:“李先生之术,非幻非诈,乃天工也。”他转身下令,“备印,签盟。”
铁案抬出,盐铁马匹互市条款铺开。西域供马三千,换中原精铁十万斤、盐引五万担。贸易路线由敦煌起,经河西走廊,直通兖州。李文执笔,在“耕战同源”四字下方签下名字。
墨迹未干,城外忽传三声狼嚎。
长、低、断续,像是从远处山口传来,又似贴着地面爬行。厅内灯火晃了晃,几名武将手按刀柄,曹操眉头微皱,目光扫向副将腰间——那刀镡上刻着狼头,獠牙外露,与寻常制式不同。
赤奴猛然起身,腰刀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李文抬手,轻轻按住他手腕。
“不必。”他说。
厅内安静下来。狼嚎不再继续,但空气并未松弛。李文站起身,走到沙盘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盐铁交易凭证,正面刻麦穗,背面铸犁铧。他将铜符嵌入沙盘一角预设的凹槽。
地面微震。
沙盘四周浮现出四道光纹,交织成“耕战同源”四字,缓缓升起,悬于半空。光纹流转,带着泥土与稻穗的气息,压住了方才狼嚎留下的野性余音。
曹操看着那光,缓缓落座:“狼声扰宴,倒是无礼。李先生以为如何?”
李文抚过木剑,剑身微温。
“狼来无妨,只要田垄在,粮不断。”
他说完,转身朝外走去。赤奴紧随其后,脚步沉稳。出门时,李文在廊下停了一瞬,低声对赤奴道:“查狼踪,溯水源。”
赤奴点头,身影隐入夜色。
李文继续前行,穿过庭院,走向驿馆。途中经过一处水井,井口结着薄霜。他停下,从袖中取出罗盘,裂痕正对井心。盘面微光一闪,井底深处,似有细流涌动,方向偏西。
他收回罗盘,继续走。
驿馆内,云姬已在等候。她站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张刚送来的地形图。
“西北地泉的水流速度不对。”她说,“太快了,不像自然涌出。”
李文接过图,指尖划过几处标记点。
“有人在引水。”他低声道,“不是为了灌溉。”
云姬抬头:“目的?”
“冲刷地层。”李文盯着图上一条断裂带,“或者,暴露什么。”
他将图放在桌上,拿起木剑,轻轻敲了敲地面。三下,短长缓。
这是他与雪莲精灵之间的暗号。
片刻后,地面微动,一根细小的根须破土而出,缠上他指尖。他闭眼,通过根须感知地下——水流紊乱,土质松动,某些区域的矿物含量异常升高。
“铁矿。”他睁开眼,“有人想挖铁矿,但不想惊动守军。”
云姬皱眉:“兖州境内严禁私采。”
“所以用狼嚎掩护。”李文冷笑,“一声引注意,两声调兵力,三声动手开挖。”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空无月,远处山影模糊。他知道,那狼嚎不是偶然。灰袍人的铃铛、副将的刀镡、地下的异常水流——这些线索像藤蔓缠绕,指向同一个根系。
他摸了摸眉心。
印记已不再发烫,但每当他靠近沙盘或罗盘时,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共鸣。那不是《紫霄雷诀》的残留,更像是某种呼应——仿佛密道星图、农兵符、雷纹玉简,都在等待一个完整的拼合。
他取出背囊中最后一张农兵符残纸,贴在罗盘裂痕上。
青铜轻震,裂痕未合,却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银线,蜿蜒指向西北。
李文盯着那线,久久未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赤奴回来了。
“狼迹止于城西十里。”他说,“但水源方向,正是天山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