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牌的裂痕在火光下微微泛着幽蓝,像一道干涸的河床。李文没有收回木剑,指尖仍贴在剑柄末端,感受着那股残存的震动正从地底缓缓退去。云姬站在三步外,手指悬在半空,方才那一瞬的空间波动已消散,但她掌心还留着刺痛感,仿佛被无形的针扎过。
俘虏被押了进来,双臂反绑,脸上覆着一层灰白蜡质,那是巫术封口咒的外显。他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砂石堵死。阿史那蹲下身,指尖轻触其腕脉,眉头立刻皱起。
“咒力嵌在经络深处,强行破开会引发气血逆冲。”他说。
李文点头,将木剑收回腰侧。他蹲在俘虏面前,目光落在对方颈侧一道陈年疤痕上——那是匈奴贵族才有的战痕,代表曾亲手斩杀敌酋。这种人不会轻易开口,更不会在失败后自毁,说明他被控制得彻底。
“不用逼他说话。”李文说,“让灵藤进去,顺着经脉走,把咒力一层层剥出来。”
阿史那应声,掌心浮现出一缕淡绿色的光丝。他轻轻按在俘虏后颈,灵藤的虚影顺着脊椎悄然渗入。那藤蔓极细,如发丝般在血肉间穿行,避开关节与神经,专挑咒力淤积处缓缓缠绕。
时间一点点过去,俘虏额角开始冒汗,呼吸变得急促。忽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断裂。云姬立刻靠近,双手虚拢,空间感知如水波般扩散,捕捉到了那股逸散而出的微弱频率。
“和刚才的金属牌一样。”她低声说,“都是低频震荡,但方向相反——一个是向外发射信号,一个是接收。”
李文站起身,走到那具破损的督军残骸旁。铁傀的胸腔早已打开,内部结构被植物根系缠绕得密不透风。他伸手拨开几根藤条,露出底部一块刻满符文的金属板。那些纹路与金属牌上的裂痕走势完全一致,只是更加密集。
“这不是普通的机械。”他说,“它在传递信息,而呼衍枭的血祭台,是接收端。”
云姬走过来,盯着那块金属板看了许久。“祭台底部有空间共振点,如果符文阵列完整,足以撕开一道临时裂隙。但需要大量气运作为启动能源。”
“所以呼衍枭要血祭全族。”李文声音很轻,“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力量,是为了喂养这个通道。”
帐内一时安静。远处传来士兵清理战场的脚步声,但这里像是被隔开了一层膜,连风都停了。
李文转身看向俘虏。此时灵藤已将封口咒的主咒核包裹住,正缓慢抽离毒性。俘虏的脸色由灰白转为青紫,显然承受着巨大痛苦,但他没有挣扎。
“再等三分钟。”阿史那说,“咒核一旦脱离,他就能说话。”
李文没再说话,而是取出青铜罗盘,放在地上。罗盘中央的星图纹路微微发亮,尤其是其中一段断裂的弧线,正随着金属板上的符文闪烁而跳动。他忽然想起于吉临走前说的话:“深渊不是终点,是通道。谁点燃它,谁就成了引路人。”
“他们不是想占领西域。”李文终于开口,“他们是想把别的东西放进来。”
云姬抬头:“你能确定?”
“不能。”他说,“但督军出现的时间太巧了。我们刚击退匈奴马队,它就从地底钻出来,带着高级坐标。这不是巧合,是响应——有人在等我们激活防御系统,等我们暴露气运运转规律。”
他弯腰,手指划过罗盘上的星轨,“铁傀、督军、血祭台,三条线最终都指向同一个频率。区别只在于,一个是机械载体,一个是血肉仪式,另一个……是**通道。”
“你是说,祭台本身会活?”阿史那问。
“不。”李文摇头,“是祭台下面的东西,会借着血祭苏醒。”
俘虏忽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阿史那迅速收手,灵藤从他体内退了出来,末端缠着一团黑雾般的物质,落地即燃,化作一股腥臭的青烟。
俘虏张开嘴,第一句话是:“三更点火,五更献祭。”
所有人都听清了。
“谁主持?”李文问。
“大祭司呼衍枭。”俘虏声音嘶哑,“他要在月圆夜,以全族精血点燃祭台,迎接‘归主’。”
“归主?”云姬追问,“是谁?”
俘虏摇头:“没人见过。只知他沉睡在深渊之下,曾赐予呼衍氏铁傀之术。若祭礼完成,万魂将化为奴仆,天地重归混沌。”
李文沉默片刻,回头看向云姬:“你能感知到祭台位置吗?”
她闭眼,指尖轻颤,片刻后睁开:“在北境三百里外的黑石谷。地底有持续的能量脉动,每隔十二息一次,像心跳。”
“和督军的信号频率一致。”李文说,“说明祭台已经预热,通道正在形成。我们没时间等月圆了。”
他走向帐外,众人紧随其后。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玉门关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线。李文站在高坡上,取出木剑插在地上,剑身纹路忽然泛起微光,与罗盘上的星图遥相呼应。
“每次深渊能量波动,木剑都会共鸣。”他说,“这不是巧合。它认得那种频率。”
赤奴和呼衍铁已闻讯赶来。赤奴一进门就问:“是不是要打?”
“不只是打。”李文说,“是要抢时间。血祭一旦开始,祭台就会吸收全族气运,形成稳定通道。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不只是匈奴,而是从裂隙里爬出来的东西。”
呼衍铁皱眉:“可我们只有两万兵力,匈奴在黑石谷集结了近五万,还有巫师团守阵。”
“但他们不知道我们会提前进攻。”李文说,“他们以为我们还在防备月圆夜的袭击,以为我们会固守玉门。可现在,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
李守诚也到了,站在帐口没进来:“贸然出击,若失败,西域诸部必生异心。我们靠的是信誉立国,不是奇袭。”
“信誉建立在生存之上。”李文看着他,“如果让通道打开,整个西域都会沦为祭品。到那时,别说联盟,连人都不剩几个。”
李守诚沉默。
李文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赤奴,你带羌骑绕后,切断水源补给线,制造混乱。呼衍铁,你率蝎尾军团正面压上,目标不是歼敌,是摧毁祭台阵眼。阿史那,你随我直入核心,用灵藤破坏符文连接点。”
“你亲自去?”赤奴问。
“必须去。”李文说,“祭台与气运共振,只有我能感知它的弱点。”
云姬忽然开口:“我可以提前切断空间锚点。只要在仪式启动前破坏三个支撑柱,就能让通道失衡坍塌。”
“那就分三路。”李文说,“三更造饭,五更点兵。出发时间,定在黎明前最暗的那刻。”
没人再说话。命令已下,不容更改。
李守诚最终点头:“我回城坐镇,调度粮草与后援。”
李文拔起木剑,剑身微鸣,像是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震动。他低头看了眼罗盘,星图中央的断裂弧线正在缓慢愈合,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
云姬注意到他的表情:“怎么了?”
“木剑在发热。”他说,“不是因为我在运功。”
就在此时,地面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颤,快得像错觉。但罗盘上的指针偏转了半度,星图纹路闪了一下。
李文猛地抬头,望向北方。
黑石谷的方向,一道看不见的波纹正从地底蔓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