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娘子 第29章 绝地里的微光

上面那沙哑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像淬了毒的钉子，顺着岩石缝钻进来，扎得地缝里每个人心口发凉。

脚步声和拨弄杂草的窸窣声就在头顶不远处来回响，感觉下一秒就能把那临时堵住的裂缝口扒开！

兵士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手死死按着刀柄，肌肉绷得跟石头一样。

周先生脸色苍白，捻着胡须的手指都在抖。

李御史反应极快，猛地吹熄了火折子，地缝里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他一把将苏芷扯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本诡异的《太素医经》，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得吓人，侧耳倾听着上面的动静。

苏芷缩在他身后，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撞胸口的声音，快得要炸了。

她怕得要死，怕上面的人找到他们，怕李御史一怒之下真把她和书都剁了，更怕怀里那枚再次变得冰凉的玉佩和这本时而作妖的书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时间一点点爬，每一息都长得像一年。

上面的脚步声来回晃荡了几圈，骂骂咧咧的声音断断续续飘下来。

“……妈的……跑哪去了……”

“……那紫烟居然没全放倒……”

“……仔细找！肯定躲不远……”

苏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感觉李御史抓着她胳膊的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就在她以为快要被发现的时候，上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像是某种鸟类的尖利叫声，连续三声，似乎是某种信号。

那些搜寻的脚步声顿了一下。

沙哑声音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呸！算他们走运！撤！下次再收拾！”

脚步声和咒骂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里。

地缝里死寂一片，过了好久，确认外面真的没动静了，所有人才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猛地松懈下来，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暂时……安全了？”

一个兵士哑着嗓子，不确定地问。

没人回答。

危险只是暂时离开，并没有消失。

他们还被困在这荒郊野岭，车坏了，敌暗我明。

李御史松开了苏芷，但立刻将那本《太素医经》紧紧卷起，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衣襟里，还用警告的眼神狠狠瞪了苏芷一眼，意思很明显：书，没收了！你敢耍花样试试！

苏芷看着那本保命的天书就这么没了，心里空了一块，又怕又委屈，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周先生缓过气来，忧心忡忡道：

“车轮一时难修，需得另想办法尽快离开。”

李御史阴沉着脸点头。

他摸索着走到裂缝口，小心翼翼地扒开一点缝隙往外看。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荒野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风声呜咽。

“今夜只能在此歇息，轮流守夜。明日天亮再寻出路。”

他下达命令，声音疲惫又憋闷。

想他堂堂钦差，竟被逼得躲在地缝里过夜，简直是奇耻大辱。

兵士们低声领命，开始安排守夜，尽量收拾出一小块能落脚的地方。

地缝里又冷又潮，岩石硌人，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苏芷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又饿又怕，抱着膝盖，觉得自己可怜透了。

那点窝窝头早就吃完了，周先生给的碎银子在这种地方还不如一块石头。

时间难熬。

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音和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到了后半夜，守夜的兵士也开始有些困倦的时候。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一个角落传了出来。

是白天那个吸入了少量毒烟的兵士！

他之前一直强忍着，这会儿似乎撑不住了，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困难，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嗬嗬声，在寂静的地缝里听着格外瘆人。

“小五？小五你怎么了？”

旁边的同伴立刻发现不对，紧张地低声呼唤。

周先生和李御史也被惊动了。

“快！拿火折子来！”周先生急道。

微弱的火光再次亮起，凑近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叫小五的兵士脸色发紫，嘴唇乌黑，额头滚烫，脖子上甚至开始浮现出淡淡的、诡异的紫色纹路！

和村里那些感染了新症状的人极其相似！只是发作得更快更猛！

“毒发了！”周先生脸色大变，急忙取出银针施救，又翻找药囊，可他的药似乎对这种混合了瘴疠和不知名毒物的症状效果甚微。

小五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先生！救救他！”其他兵士急了。

周先生额头冒汗，手下银针不停，却面露难色：

“这毒古怪猛烈……老夫……老夫尽力而为……”

李御史看着手下痛苦的模样，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死的。

难道好不容易躲过追杀，却要折损人手在这里？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一直缩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的苏芷！

“你！”

他几步跨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把苏芷拽到火光下，指着抽搐的小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逼迫。

“你的‘本事’呢？！你那本破书呢？！拿出来！救他！”

苏芷看着小五那副惨状，吓得腿都软了。

她哪会救啊？！书都被你抢走了！

“我……我不会……书…书在您那儿……”

她带着哭腔，声音发颤。

“不会？！”李御史眼神凶狠，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

“你能找到毒源能指出生路，现在跟我说不会救人？！你想看着他死吗？！”

“大人！逼她也无用……”周先生还想劝。

“闭嘴！”李御史猛地打断他，眼睛死死盯着苏芷。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救活他，书或许还能回到你手里。救不活……”

他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苏芷被逼到了绝境，眼泪哗哗地流。

她看着小五越来越弱的呼吸，看着周围兵士们焦急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看着李御史那毫不通融的冷酷……

她猛地一咬牙，豁出去了！

“书……书给我！”她颤抖着伸出手。

李御史眯着眼，审视了她片刻，才缓缓从怀里掏出那本《太素医经》，却没有完全递给她，只是拿在手里，冷声道：

“说！怎么做！”

苏芷看着那本书，脑子飞快转动。

她根本不懂医术，只能再次拼命回忆之前玉佩和书给过她的那些破碎提示——

紫边草有毒，白色药粉能中和，还有那幅经络图上闪烁的光点……

她集中全部精神，死死盯着那本书，心里疯狂呐喊：

帮帮我！再帮一次！求你了！

也许是她的绝望起了作用，也许是被李御史拿着靠近了病人。

那本安静了一路的医经，竟然又一次……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同时，苏芷感觉自己的指尖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指向了周先生药囊里露出的某一小包药材，然后又极其艰难地、模糊地指向了小五脖颈和胸口几个特定的位置！

“那……那个白色的药粉……再加一点……捣碎……用……用酒调和……”

她凭着那瞬间的感觉，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虚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敷……敷在他脖子和胸口……我指的地方……”

周先生立刻看向李御史。

李御史眼神闪烁，盯着苏芷看了几秒，最终猛地一挥手：

“照她说的做！”

周先生不敢怠慢，赶紧取出药粉，幸好他随身带着一小壶给银针消毒的烈酒。

快速调和成药泥，然后按照苏芷那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指引，将药泥敷在了小五脖颈和胸口的几处穴位上。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众人快要绝望的时候，小五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大的抽气声，然后“哇”地吐出一小口发黑的淤血！

吐完之后，他急促的呼吸竟然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一些！

虽然人还昏迷着，脸色也依旧难看，但那种骇人的紫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抽搐也停止了！

“有……有效！”一个兵士惊喜地低呼。

周先生赶紧再次诊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脉象虽仍虚弱，但那股攻心的毒煞……确实被遏制住了！奇哉！真是奇哉！”

所有兵士看苏芷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震惊和感激，甚至带上了一点看待非人存在的敬畏。

李御史紧绷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一丝，他看着手里那本再次恢复死寂的书，又看看虚脱般瘫坐在地上的苏芷，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复杂。

他缓缓将书再次收回怀中，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杀意：

“……看来，你这‘运气’，还不错。”

苏芷瘫在地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泪无声地流。

又熬过一关……可下次呢？

就在这时，负责守夜、一直留意外面动静的兵士突然压低声音急报：

“大人！远处……好像有火光！很多人！朝着我们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