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委会的余波,像一场秋雨,冲刷着临川镇权力格局的表面尘埃。
王海的动作雷厉风行。会议结束当天下午,他就带着纪委两名干将,直接驱车到了东山村。他们没有去村委会听汇报,而是扛着测量仪器,沿着那条破烂村路实地勘测。王海本人脱掉外套,卷起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亲自记录坑洼,核算材料用量。
招标公告在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了镇政府公告栏和三个村的村务公开栏上。公告用词严谨,明确了预算、资质、工期,以及镇纪委的监督举报电话和邮箱。王海甚至力排众议,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并标明:“此项民生工程,接受全社会监督!谁敢动手脚,直接找我举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消息迅速传遍三个村子。起初,村民们多是怀疑、观望。“又是做做样子吧?”“别到时候钱花了,路还是老样子。”类似的议论在流传。
然而,当村民们看到镇纪委干部真的住进了村里,看到施工队带着设备和材料开进场并立刻开始施工时,态度开始微妙变化。一些村民主动上前询问细节。几个壮劳力在看到王海亲自跳下基坑检查垫层厚度后,默默回家拿来工具,自发加入清理工作。破败的村庄,因为这条路,开始焕发活力与希望。王海的身影,成了工地上最令人安心,也最让某些人忌惮的风景。
与此同时,林倩也开始了高速运转。她连续几天奔波于临川镇和县城之间,包里装着申请报告和镇党委支持函。她拜访了研究生导师,如今的县海洋与渔业局总工程师郑老师,摊开了困境和需求。
郑总工欣赏她的坚持,引荐了她。林倩又见到了相关科室的负责人,她的老同学。“老同学,这是请你们技术支持,帮我们渔民保住饭碗啊!”林倩的话恳切实在,“我们不需要最新最贵的设备,只希望能把县局网络延伸到我们关键点位,给我们一个预警机会!”
她的努力和专业态度,加上项目本身契合上级部门的工作要求,打动了县局领导。县局原则上同意了申请:无偿拨付三套便携式水质检测仪和两个小型自动监测浮标,并开放数据共享端口权限;临川镇负责提供安装场地、电力保障,并配备经过培训的专人负责日常维护和数据上报。
“凌书记!县局答应了!基本是按照我们的方案来的!”林倩带着初步协议回来汇报,脸上带着疲惫,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和王海书记也初步沟通了监测点位置。日常维护,我考虑可以从每个村招募一名责任心强的村干部或退伍军人作为志愿者,由县局培训,我们给予适当补贴。这样既能保证工作落实,也能节约成本。”
“很好!思路清晰,方案可行!”凌云当即拍板,“就按你说的办!人员选拔和培训标准,补贴细则,由你牵头制定,尽快拿出方案。我们要抢在下一个赤潮高发期之前,让这个‘海洋哨兵’系统运转起来!” 林倩干劲十足地离开。凌云站在窗前,心中宽慰。这位拥有专业知识和为民初心的女干部,身上被掩盖的光芒,正在被擦拭出来。
然而,就在王海和林倩高歌猛进的同时,马卫东那边,却呈现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异常安静。
他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开会,甚至更加“勤政”。对于修路和海洋监测站这两件事,他在公开场合,既不反对,也不主动提及,更不积极支持,仿佛与他无关。这种刻意的“疏离”和“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
但凌云通过可靠渠道了解到,这种表面平静之下,是更加频繁隐秘的暗流涌动。马卫东私下活动更活跃。他频繁在“海天一色”酒楼招待县里、市里的“客人”。他与镇上几位关键部门负责人及个别村支书,进行了多次“单独沟通”。经济发展办和财政所的人,往他办公室跑动的频率明显增高。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暗中集结、串联,统一口径,调整策略,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反扑。
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更加湍急。凌云在一周内,接连接到了两个来自县里不同“老领导”、措辞如出一辙的“关心”电话。
第一个电话,来自一位退居二线的老常委,语气闲话家常:“凌云同志啊,听说你在临川镇干得风风火火,很接地气嘛。不过啊,基层工作讲究‘和’字,班子团结是头等大事。卫东同志情况熟,经验丰富,是‘老码头’,你要多听取他的意见,尊重老同志嘛。”
第二个电话,来自一位与马卫东私交甚笃的副县长,语气直接:“凌云,临港工业园是市里盯着的重点工程,进度耽误不起!我知道你想做些事情,但要把握好平衡,分清主次!小步快跑,先把项目搞起来,其他的慢慢完善!不要因小失大,影响了全县发展大局!”
这些电话,核心意思一致:肯定他“联系群众”,但更强调“班子团结”(实指尊重马卫东)和“项目进度”(实指工业园优先),提醒他“把握平衡”(实指不要触动现有利益格局)。凌云每次都恭敬回应,表示感谢领导关心,会注意工作方法。但放下电话,他的眼神却愈发冰冷坚定。他知道,这是马卫东在借助其关系网向他施压,警告他不要打破现有的权力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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