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揪!
严初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几乎是弹坐起来,
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晚膳后她又沉沉睡去,可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
最后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心痛硬生生疼醒。
那痛楚来得迅猛而真切,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穿透血肉,
连接着某个遥远的地方,此刻正被狠狠拉扯,痛得她指尖都在发颤。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窗外天色早已黑透,如同泼洒开的浓墨。
屋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守夜灯,在墙角安静地跳跃着,将家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从窗外传来的几声微弱虫鸣,更衬得这夜深沉得令人心慌。
望舒就伏在床边的脚踏上睡着了,嘴角带着这四年来第一次浮现的、轻松而安心的笑意,
呼吸均匀绵长,显然睡得极沉。
可严初却毫无缘由地被一股浓烈的不安攫住了心神,心跳得又快又乱。
不对——
阿幸呢?
她醒了这么久,为什么阿幸没有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醒了?
以他的性子,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到她床前才对!
她好想他,想到心口那阵刚平息下去的疼痛又开始隐隐作祟。
为什么他不来看她?
是不是……他出事了?
还是……他不要她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上,混杂着刚苏醒的脆弱和那份蚀骨的思念,
严初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浸湿了柔软的锦被。
坏人……明明应该是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人,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出现……
“呜呜……”
她越想越委屈,哭声渐渐压抑不住,从喉间逸出。
那哭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
带着久别重逢的期盼落空,
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心悸与悲伤。
心口那密密麻麻的痛楚,随着哭泣再次蔓延开来。
这细微却持续的哭声,终究还是惊醒了沉睡中的望舒。
望舒猛地抬起头,迷蒙的睡意在看到床上那个蜷缩着、揪着被角哭得浑身发抖的身影时,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望舒慌忙起身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极度的惊慌,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瞬间红了,
“是哪里痛吗?心口还是伤口?您别吓奴婢!奴婢这就去喊府医!这就去!”
“我要阿幸…呜呜…我要阿幸来找我……”
严初抽抽搭搭地哭着,冰凉的小手紧紧拽住望舒的衣袖,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泪眼朦胧地仰起脸,她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依赖:
“望舒,他不来找我……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我、我现在就想见他……特别想……”
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哀求,配上她苍白小脸上纵横的泪痕,简直要把望舒的心都给哭碎了。
可是……
望舒喉头发紧,想起侯爷严厉的命令——
绝不允许在郡主面前提及太子殿下,更绝不能带郡主去见他。
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强忍着心酸,柔声哄劝:
“郡主,太子殿下他…他肯定也想来看您的。许是、许是突然有什么紧要的政务耽搁了…您千万别再哭了,您这身子才刚醒,经不起这般伤心啊…”
她笨拙地找着借口,用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严初脸上的泪水。
“太子…嗝…”
严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出息地打了个哭嗝,
自己抬手抹了把眼泪,顺着望舒的话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都当太子了啊…当太子是、是很忙的…那……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没有第一时间跑来…等明天…”
等明天他来了,非要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不可!
让他不早点来,害她哭得这么惨!
这笔账,非得连本带利地跟他算清楚,非要他哄上三天三夜不可!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在望舒一声声温柔的劝哄中,精力不济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哭了这一场,加上卧床四年,身体实在虚弱得厉害,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度袭来。
哭声渐歇,她攥着望舒的衣角,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若是她此刻还有半分力气,怕是当晚爬,也要爬着去见她的裴衍幸。
第二日,安阳侯府元安郡主苏醒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
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了茶楼酒肆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众人议论纷纷,无不惊叹这堪称奇迹的苏醒,
更有好事者已然开始押注,猜测这位历经劫难的郡主,最终会花落谁家——
是那位权倾朝野、却为她空悬东宫的太子殿下,
还是那位温润如玉、四年如一日悉心陪伴的首辅大人?
熙攘人群中,永昌号的掌舵人柳元听闻这个消息,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悄悄落回了实处,暗自松了口气。
他此次入京,明面上是亲自督建京城“万达”商场的施工进展,
实则更重要的,便是要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属于元安郡主的那份售书分红,亲手交还给她。
虽说当年郡主曾豪气干云地表示不要分红,但他柳元岂是那等占人便宜之辈?
这些年,《西游记》、《三国演义》等系列话本畅销大江南北,
所带来的利润堪称惊人,属于郡主的那份分红,他早已命账房先生打理得清清楚楚,
如今已是一笔足以令人瞠目的巨款。
只等寻个合适的时机,正式登门拜访,将银票送到那位骨子里藏着个小财迷的郡主手中。
安阳侯府内,严初这日也起了个大早。
窗外鸟鸣啁啾,阳光正好,
她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明媚灿烂。
她兴致勃勃地坐在妆奁前,指挥着望舒为她细细上妆,
务必遮掉些因长久卧床而残留的虚弱气色,更要描画得明艳动人。
她还亲自从衣柜里挑了一身鹅黄缀樱的鲜亮裙衫,对着铜镜照了又照。
她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那个言而无信的大坏蛋来找她时,非得把他美得一跳不可!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让她等这么久!
当然,严初也没忘了正事。
康复大计,刻不容缓!
一大清早,她就在望舒担忧的目光中,吭哧吭哧地拄着拐杖,在房间里顽强地来回踱步,
势必要将那躺了四年、几乎快要退化的可怜肌肉,一点点重新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