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艾泽拉斯有个家 第160章 夜幕下的兄弟对话

白日的喧嚣与那场堪称奇遇的、跨越阵营的武学探讨，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终于缓缓落下帷幕。

瓦里安国王和萨鲁法尔大王在表达了各自对那套奇特耙法的兴趣与思索后，并未久留，很快便带着各自护卫，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他们离去的背影，似乎也带走了工坊内那因两位巨头降临而产生的无形压力，但空气中仿佛依旧残留着他们对林云一行人那更加复杂、难以言说的观感——警惕、好奇、探究，兼而有之。

穆拉丁·铜须则完全沉浸在了对新发现的“农耕武学体系”的巨大兴奋之中，仿佛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他甚至等不及林云他们离开，就火急火燎地拉来了几个正在大锻炉旁忙碌的、满身烟灰的矮人学徒，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开始在灼热的锻炉边叮叮当当地尝试着改造几柄普通的矿镐和草叉，试图将今天领悟到的“化拙为巧”、“勾搂带筑”的发力理念，融入到矮人更熟悉的工具和武器之中，那专注投入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林云和一直保持沉默、如同影子般的凡妮莎，带着依旧沉浸在今日见闻冲击中的奈法利奥斯，跟随着大哥林磐的脚步，离开了喧闹的矮人区，穿过几条逐渐安静下来的石板街道，来到了暴风城旧城区。

这里没有贵族区那些华丽雕花的建筑和彻夜不息的魔法灯火，只有一排排简朴却坚固的石砌房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平民生活的烟火气息。

林磐租住的，正是其中一栋毫不起眼的石屋，屋内陈设简单到了极点，一张硬板床，一张木桌，几把椅子，一个存放着少量衣物和训练装备的箱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处处透露出一种苦修战士特有的清冷与自律。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了暴风城的天空。旧城区的灯火零星地亮起，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微弱而温暖，与远处教堂区那如同灯塔般璀璨的圣光光辉，以及贸易区和大教堂广场依旧隐约传来的喧嚣与辉煌形成了鲜明而静谧的对比。

奈法利奥斯独自站在房间那扇狭小的、窗棂有些斑驳的木窗边，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沉静而陌生的夜色，白日里所经历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激荡——人类都城那令人窒息的繁华与秩序。

矮人工坊里那纯粹而热烈的、对战斗技巧的执着探讨；那位联盟国王审视而锐利的目光；那位兽人英雄对武艺本质一针见血的评价；以及，那超越了种族与阵营隔阂、短暂却真实的、基于战士共鸣的平等交流……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自幼生长的、那个只有力量至上、竞争与压抑的浮空岛环境，形成了天壤之别。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林磐端着一杯清澈的凉水走了过来，递到弟弟面前。

他看着奈法利奥斯那在窗外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郁且与年龄格格不入的侧脸轮廓，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他那特有的、如同磐石般平稳的嗓音开口问道：“今天，感觉如何？暴风城，还有白天发生的那些事。”

奈法利奥斯微微动了一下，接过那杯冰凉的水，却没有立刻去喝，只是用双手紧紧握着粗糙的陶制杯壁，仿佛想从那冰凉的触感中汲取一丝冷静。

他低着头，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眼帘，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和浮空岛……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很多，很吵……但也很……鲜活。”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他们的力量，似乎并不只是像母亲教导的那样，仅仅用来毁灭、征服和彰显威严。

那个矮人亲王，他追求力量的技巧，是为了……锻造和创造？那个兽人，他欣赏战斗的方式，是为了更有效的胜利，但好像……不仅仅是为了杀戮本身？”

林磐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身体靠在窗边冰凉的墙壁上，目光也随着弟弟一起投向窗外那一片沉静的、属于旧城区的夜色。

“父亲曾经用一个比喻教导过我。”林磐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说，力量本身，就像一把沉重而坚硬的‘锤子’。它没有善恶，没有倾向。”他抬起一只手，虚握，仿佛握住了一柄无形的战锤，“在你母亲（他指的是奥妮克希亚）那样存在的‘手’中，这把‘锤子’可能主要用于粉碎敌人，清除障碍，或者按照她的意志，去‘建造’她所期望的那种以力量和恐惧为基石的巢穴与秩序。”

他的话音一转，手势也微微变化：“但是，同样一把‘锤子’，如果握在一位技艺精湛的建筑师手中，它可以用来仔细地雕琢石材，测量结构，最终建造起能够为无数人遮风挡雨的坚固庇护所。如果握在一位勤劳朴实的农夫手中，它可以用来敲打木桩，加固篱笆，圈起一片能够养育家人、带来希望的家园与田地。”

林磐转过头，那双继承了父亲林云的深邃与战士坚毅的眼眸，在黑暗中认真地凝视着奈法利奥斯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依旧微微散发着熔金般光泽的竖瞳，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关键在于，奈法利奥斯，你内心深处，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当你未来某一天，真正握紧了属于你的、那柄注定不凡的‘力量之锤’时，你挥舞它，最终是想在这片天地间，留下满目疮痍的废墟与绝望，还是想留下能够让人安心栖息、充满生机的家园与希望？”

奈法利奥斯彻底怔住了，握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如同一声惊雷，在他那被“变强”、“超越”、“赢得关注”这些单一目标所充斥的内心世界里炸响。

他一直以来所思所想的，几乎全都是如何变得更强，强到能够重新夺回母亲奥妮克希亚那已然偏移的、全部的关注与期待，强到能够毫无疑问地超越那个天赋异禀的弟弟奈萨里奥。

至于在那之后，拥有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之后，他究竟要做什么？要成为怎样的存在？这个关乎本质与未来的问题，他竟从未真正深入地思考过。毁灭一切？那之后呢？无尽的空虚吗？

“大哥……”奈法利奥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身边这位虽然接触不多，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安稳与信赖的兄长，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与求助，“你如此刻苦地追求力量，磨练战技……是为了什么？你的‘锤子’，想建造什么？”

林磐的眼神因这个问题而变得愈发深邃，如同幽深的矿井，其中闪烁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光芒，那是一种找到了毕生信念的眼神。“为了守护。”

他回答得清晰而有力，没有任何犹豫，“守护父亲和母亲（佐拉）能够最终平安团聚、不再分离的希望；守护像你，像幽汐，像凯洛斯，还有那个新出生的小妹妹艾拉妮娅这样的弟弟妹妹们，未来能够拥有自由选择自己人生道路、不被外力强迫的权利；守护那些如同裂蹄氏族一样，在灾难面前显得弱小、需要强者伸出援手去庇护的族人，让他们能有延续下去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中注入了一丝沉重的、仿佛承载了过往记忆的力量，“也为了……当类似今天我们所听闻的、发生在裂蹄氏族身上的那种危机，或者其它任何威胁到我所珍视之物的灾难再次降临时，我有足够的能力和力量，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在家人的最前面，用我的盾牌和剑去抵挡风雨，而不是……只能像多年前那样，怀着无尽的担忧与无力感，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说着，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坚实有力的大手，有些生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轻轻拍了拍奈法利奥斯那尚且单薄、却已然需要承载太多东西的肩膀。

“奈法利奥斯，”林磐的语气异常认真，“你体内同时流淌着父亲和……那位黑龙公主的血脉，你的起点，注定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生灵都要高，你未来必将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这是你的天赋，也是你的宿命。但正因如此，你的‘选择’才显得尤为重要，甚至比你的力量本身更加关键。

你是选择被这股与生俱来的、狂暴而强大的力量所吞噬、所奴役，最终变成一个只知毁灭、被**和本能驱动的怪物？

还是选择去艰难地学习如何驾驭它、掌控它，将它锻造成你手中的‘工具’，然后用它去奋力守护那些你认为真正值得珍视的人与事？”

“值得珍视的东西……”奈法利奥斯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汇，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浮空岛上，那个蹒跚学步、有着纯净黑眸、会不怕死地靠近他、对他露出毫无阴霾笑容、还会把自己珍藏的“宝贝”小石头塞给他的妹妹艾拉妮娅的身影。

那是一种如此微弱、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真实、如此温暖的存在，像是一缕阳光，穿透了他内心厚重的阴霾，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弟弟奈萨里奥还太小，”林磐继续以一种平和而客观的语气分析道，他试图帮助奈法利奥斯理解那复杂的母子关系，“他展现出的潜力和特征，或许在你母亲（奥妮克希亚）的认知体系里，更符合她对于‘完美继承者’的期望和定义。

所以，她将更多的关注投注在他身上，这或许是一种……基于她龙族本能的投资行为。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不重视你，不关心你的存在。只是……她表达重视和关心的方式，与我们寻常所理解和期待的亲情，可能存在着巨大的、甚至是难以逾越的差异。”

这番话，并非简单的安慰或偏袒，而是林磐基于自己对那位神秘而强大的黑龙公主极其有限的了解，以及作为长子对家庭关系的责任感，所做出的尽可能客观的分析。

奈法利奥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杯依旧冰凉的水，仿佛能从水面的微光中看到自己迷茫的倒影。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暴风城旧城区愈发安静，只有远处港口隐约传来的、象征着远航与归来的低沉汽笛声，如同命运的号角，穿透寂静的夜空，悠悠传来。

“我……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能守护什么。”他终于再次抬起头，声音依旧很轻，但那双金色的竖瞳中，却少了几分往日盘踞不散的阴郁与执拗，多了几分清晰的、带着挣扎的迷茫与思索。

“但至少……我不想……仅仅只是为了毁灭，或者为了在母亲面前和弟弟进行无休止的比较，而拼命地去变强。那样的强大……感觉……很空虚。”

林磐看着弟弟眼中那开始破土而出的、对力量本质的思考萌芽，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欣慰的缓和。

他知道，思想的转变，尤其是对于奈法利奥斯这样身处如此复杂特殊环境、内心又敏感早熟的孩子来说，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时间，需要引导，更需要他自己去经历、去感悟。能够开始质疑，开始思考，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开端。

“慢慢想，不着急。你有的是时间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林磐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兄长的包容，“但无论你未来最终选择了哪一条道路，踏上了哪一个方向，都请你记住，你并非孤身一人。你还有父亲在关注着你，引导着你；也还有我……这个或许不够称职，但愿意尽力去理解你、支持你的大哥。”

这并非什么华丽的誓言，只是简单而直接的承诺，却因其背后所代表的血缘联系与责任担当，而显得沉甸甸的，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在这个平凡无奇、夜色沉静的暴风城夜晚，在这间简陋的石屋之内，一对同父异母、成长经历与血脉天赋迥然相异的兄弟，进行了一场关乎力量本质与人生责任的、深入心灵的对话。

这颗由兄长林磐亲手种下的、关于“守护”与“选择”的种子，能否在奈法利奥斯那片长期以来被龙类价值观、竞争意识和母爱缺失所带来的焦虑所占据的内心土壤中，真正地扎根、破土、最终茁壮成长，抵御住来自血脉本能和环境压力的侵蚀，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但至少，一扇通往不同可能性、闪烁着别样光芒的崭新窗户，已经在这个夜晚，向着奈法利奥斯那封闭而灰暗的内心世界，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未来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但改变，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