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晦传 第52章 世家小姐的挑衅

早春的风带着暖意，靖王府后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挤挤挨挨，铺成一片锦绣花海。正厅里早已摆开宴席，紫檀木圆桌被各式精致菜肴摆满，青瓷碗碟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映得满室流光。

今日是老靖王妃的生辰，虽未大办，却也请了几家相熟的世交。沈如晦坐在萧珣身侧，身上穿了件月白杭绸襦裙，裙摆绣着几枝淡墨梅花，是她亲手绣的——冷宫十年，别的技艺生疏了，针线活倒是练得精湛。

她刚替萧珣斟了杯酒，就见老靖王妃引着几位夫人小姐走进来。为首的太傅夫人苏氏穿着石青缎子衣裳，身边跟着个穿水红罗裙的少女，生得明眸皓齿，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正是太傅独女苏婉儿。

“这位就是靖王妃吧？”

苏夫人目光在沈如晦身上转了转，语气淡淡的，

“常听王妃念叨，说你聪慧能干，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话虽客气，眼神里却藏着审视。

沈如晦起身福了福身：

“见过苏夫人，苏小姐。”

苏婉儿瞥了眼她裙摆的梅花绣样，嘴角撇了撇：

“靖王妃这身衣裳倒是别致，只是这绣工……未免太素净了些。不像我前几日得的云锦裙，上面的凤凰都是金线绣的，光是绣工就花了三个月。”

老靖王妃笑着打圆场：

“如晦手巧，这梅花绣得清雅，倒比那些金翠缠身的更显风骨。”

“风骨？”

苏婉儿捂嘴轻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满桌人都听见，

“王妃说笑了。我听说靖王妃是从冷宫里出来的，那里条件艰苦，怕是连上好的丝线都没见过吧？更别说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事了。”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几位夫人交换着眼神，显然都等着看沈如晦的笑话。李明兰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性子温婉，忍不住拉了拉苏婉儿的衣袖：

“婉儿姐姐，别说了……”

“我说错了吗？”

苏婉儿甩开她的手，目光直直看向沈如晦，

“难道靖王妃还懂诗词歌赋？我倒是想请教请教，《诗经》里‘蒹葭苍苍’的下一句是什么？”

她故意拣了最浅显的句子，明摆着是羞辱。

沈如晦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沿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心绪渐平。她抬眼看向苏婉儿，眸色清亮：

“苏小姐既然提到风雅事，不如我们就以园中牡丹为题，各作一首诗如何？”

苏婉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哦？靖王妃还会作诗？也好，就让我们瞧瞧，冷宫出来的‘才女’能写出什么佳句。”

她转头对侍从道，

“取笔墨来！”

萧珣一直没说话，此刻却轻轻碰了碰沈如晦的手背，眼神里带着鼓励。他知道，这不仅是文采的较量，更是尊严的博弈——她要在这些轻视她的人面前，堂堂正正地抬起头。

很快，宣纸铺在了案上，徽墨研得细腻。苏婉儿抢先拿起笔，沾了沾墨，略一沉吟便下笔。她写的是首七言绝句，字是圆润的赵体，诗里无非是“国色天香”“富贵逼人”之类的俗套句子，却引得苏夫人连声称赞：

“我家婉儿这诗，真是把牡丹的神韵写尽了！”

苏婉儿放下笔，得意地看向沈如晦：

“该你了。”

沈如晦走到案前，没有立刻动笔。她望着窗外盛放的牡丹，又想起冷宫里那株在墙缝里挣扎的野蔷薇——十年风雪，它从未开过花，却总在春天抽出绿芽。

她忽然提笔，手腕轻转，笔尖在宣纸上划过。众人只见她笔走龙蛇，墨色在纸上晕染出凌厉的线条，竟是极为少见的瘦金体！那字体锋芒毕露，带着一股不屈的傲气，与她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

“好字！”

有位老夫人忍不住低呼。瘦金体极难驾驭，寻常男子都未必能写好，何况是女子？

沈如晦充耳不闻，笔下的诗句渐渐成形：

《赏牡丹偶感》

姚黄魏紫斗繁华，争向东风吐艳霞。

谁见墙根三尺雪，野薇犹抱旧年芽。

诗的前两句写尽牡丹的富贵，后两句却笔锋一转，想起了冷宫里的野蔷薇。那不是抱怨，而是一种宣言——纵然身处绝境，也从未放弃生长。

“这……”

苏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也是懂诗的，自然看得出这诗的深意，那“野薇”不就是沈如晦自己？而那“斗繁华”的牡丹，不正是在暗讽苏婉儿吗？

苏婉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自诩才名满京城，却被一首看似平淡的诗比了下去。更让她难堪的是，沈如晦根本没提“冷宫”二字，却字字都在说：我虽出身寒微，却有你没有的风骨。

“你这是故意影射我！”

苏婉儿气急败坏地指着沈如晦，

“你一个冷宫出来的……”

“苏小姐。”

萧珣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诗无达诂，何必牵强附会？依本王看，如晦这诗，比某些只知堆砌辞藻的句子，多了三分真意。”

他看向沈如晦，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尤其是这字，颇有先帝风骨。”

被靖王当众称赞，沈如晦的脸颊微微发烫。她低头道：

“王爷过誉了，只是有感而发。”

苏婉儿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顶嘴。靖王虽被称为“活死人”，却极得皇上信任，她一个太傅之女，哪里敢得罪？

宴席继续，气氛却有些微妙。苏婉儿闷头喝酒，时不时瞪沈如晦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毒。沈如晦却泰然自若，偶尔与萧珣低语几句，他总会侧耳倾听，眼底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散席时，苏婉儿故意撞了沈如晦一下。沈如晦踉跄着后退，萧珣伸手扶住她，脸色沉了沉：

“苏小姐走路，当心些。”

苏婉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沈姑娘，别以为会写两句歪诗就能飞上枝头。这靖王府的门槛，不是谁都能站稳的。”

沈如晦抬头看她，忽然笑了：

“苏小姐说得是。只是这门槛高不高，不是看出身，是看心。心若不正，再高的门第，也站不稳。”

苏婉儿被噎得说不出话，跺脚跑了。苏夫人尴尬地赔了个笑，也匆匆跟了出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阿梨小声道：

“姑娘，这苏婉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沈如晦望着满园牡丹，轻轻点头：

“我知道。但有些架，必须得打。”

她转头看向萧珣，发现他还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温热，

“多谢王爷刚才为我说话。”

“该谢的是你自己。”

萧珣松开手，指尖却似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你今日让我明白，冷宫里出来的，不是菟丝花，是寒梅。”

暮色渐浓，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沈如晦回到西跨院，刚换下襦裙，就见阿梨拿着片花瓣进来：

“姑娘，这是刚才在苏婉儿坐过的椅子底下发现的，上面好像有字。”

那是片烘干的蔷薇花瓣，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写着“坤宁宫”三个字。

沈如晦捏着花瓣，眸色渐冷。苏婉儿背后，果然有皇后的影子。这场看似简单的挑衅，怕是没那么简单。

而此时的苏府，苏婉儿正跪在苏夫人面前哭诉：

“娘，您一定要帮我！那个沈如晦太嚣张了，还有靖王，他居然帮着外人欺负我！”

苏夫人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封信：

“你以为我没准备？这是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她说……沈如晦留不得。”

信封上，印着个鲜红的凤印，在烛火下闪着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