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霜,将禁地边缘染上一层诡谲的银白。
墨羽的身影在稀疏的树影下拉得极长,最终停在一块半人高的古老石碑前。
石碑通体幽黑,不知历经多少风雨,表面布满了斑驳的裂痕,唯有中心处几道残缺的符文,在月光下隐隐流动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光芒,仿佛是干涸了千年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而古老的气息,死寂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传闻中,这块镇魂碑下,压着初代“镜奴”不散的怨魂。
但对墨羽而言,这股气息非但不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牵引力,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与这石碑共鸣。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冰冷的碑面探去。
数十丈外,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冠上,白若薇的身影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她屏住呼吸,心脏揪紧,一双清亮的眸子死死锁定着墨羽的每一个动作。
她的指间夹着一张淡黄色的符纸,那是她耗费了三日心血才炼制成功的“灵光引符”,能在禁制爆发的瞬间,强行牵引出被困者的部分神魂,保其一线生机。
符纸上的灵光因她内心的紧张而明明灭灭,她无数次想开口呼喊,却又死死咬住嘴唇。
她知道墨羽的执念,此刻任何劝阻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惊动守护禁地的长老。
她只能赌,赌墨羽能全身而退,赌自己手中的符纸能快过禁制吞噬一切的速度。
与此同时,外门弟子居住的静舍内,一豆灯火摇曳。
林远萧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摊在桌上的,正是他费尽心机从藏书阁拓印下的《玉瑶遗录》残卷。
他的手指正颤抖地抚过一处被朱砂重重涂抹过的段落。
凭借着对古籍的痴迷,他用特制的药水小心翼翼地化开朱砂,终于让那段被刻意掩盖的文字重现天日。
“凡夫为镜,照劫者心;镜若生情,万仙堕尘。”
短短十六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镜……镜奴?
他猛然联想到宗门典籍中对“镜奴”一词讳莫如深的记载,再想到墨羽那与生俱来、无法解释的特殊体质……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猜想疯狂滋长。
墨羽的存在,绝不是偶然!
他不是什么天生废体,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的禁忌!
“不好!”林远萧霍然起身,带翻了桌上的笔墨。
他顾不得收拾,抓起残卷便冲出门外,身影化作一道急电,直奔禁地而去。
他必须阻止墨羽,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
禁地边缘,墨羽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块冰冷的石碑。
一股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他的血液,也冻结了他的思维。
他没有退缩,反而闭上双眼,催动体内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识,如同一根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顺着那股寒意,向石碑内部探去。
他想看清,这所谓的封印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就在他的灵识触碰到那些暗红色符文的瞬间,异变陡生!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自墨羽喉间溢出。
他的左眼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眼球,再贯穿大脑。
他无法控制地弓下身子,左手死死捂住眼睛,但那股力量却无比霸道地从内部炸开。
“逆命之瞳”……自行开启了!
刹那间,无数破碎、混乱、却又真实得令人窒息的画面如决堤的潮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自己,身穿着繁复华贵的古老祭袍,长发如瀑,跪在一座通天彻地的白玉祭坛之前。
天空不是蓝色,而是一种瑰丽又悲怆的血红色。
他的周围,站着九十九位风华绝代、仙姿绰约的女子,她们是天上仙,是世间神,每一位的气息都足以让如今的宗门老祖跪地膜拜。
然而此刻,她们眼中却噙着同样的泪水,脸上带着同样决绝的悲戚。
她们看着跪在祭坛上的他,然后,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法剑。
剑光亮起,斩落的不是敌人,而是她们自己与他之间那根无形的因缘线。
一缕缕情丝被斩断,化作漫天飞舞的血色光雨。
每一缕光雨飘落,都有一位仙子随之仙力溃散,灵光黯淡,最终化为尘埃。
九十九剑,九十九次心碎。
血染长空,万仙恸哭。
而他,那个跪在祭坛上的自己,只是沉默地承受着一切,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墨羽!”
一声惊呼撕裂了夜的寂静。
白若薇再也无法旁观,见墨羽浑身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衣衫,仿佛正承受着世间最可怕的酷刑,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灵光引符”掷出。
符纸在半空中“轰”地一声燃烧,化作一个柔和的金色光罩,将摇摇欲坠的墨羽护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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