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耙插进焦土,信标重新亮起。天蓬手掌贴在柄上,能感觉到一股新的震动从地底传来,不是火焰山的回应,而是更深处的东西在动。
悟空站在右边,金箍棒横在肩头,眼神盯着地面裂缝。沙悟净半蹲着,断刃已经收回锁子甲内,但那道裂口还在渗血,顺着刀柄流到指节。
“不对。”沙悟净低声说,“刚才的波动不是佛门的手法。”
天蓬没说话。他把左手按进泥土,三十六道星纹从掌心浮现,沿着手臂爬向肩头。胎记星图第九阵眼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地脉里的信息变了。
之前的符文是佛门律令,规整、冰冷,带着压制性的秩序感。而现在浮上来的痕迹完全不同——歪斜、粗暴,像是用兽爪直接在法则上划出的裂口。
悟空突然闷哼一声,抬手按住额头。紧箍的位置传来一阵抽痛,比平时更尖锐。他的火眼金睛自动睁开,视线穿透地表,看到一道暗红色的纹路正在地下蔓延。
“这东西……”他咬牙,“我体内的七十二变在抖。”
天蓬立刻伸手,将一滴血抹在钉耙尖端。血珠顺着金属滑下,渗入裂缝。混沌水汽随之扩散,包裹住那道红痕。排斥力减弱了一瞬。
就这一瞬,画面出现了。
北冥荒原,黑云压顶。无数巨兽聚在一起,身体交叠成环,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它们的双眼全变成了赤色,血液从鼻孔和耳朵里流出,在地上汇成一条条细流,流向中央的巨大石柱。
石柱顶端燃起一团火,颜色接近透明,却让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
“他们在烧命星。”沙悟净声音发紧,“整个族群,一起点火。”
天蓬盯着那团焰心。他知道那是什么——逆命之炬。传说中唯一能撕开天道枷锁的东西,代价是点燃全部血脉本源,自毁成灰。
画面继续推进。
就在火焰升到最高时,一道雷光从天而降。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直接劈进焰心。爆炸掀翻了整片荒原,所有巨兽在同一刻倒下,身体碎裂成粉末。
雷光消失后,天空恢复平静。没有宣告,没有声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天蓬看清了那道雷的来向。
他调动胎记星图,反复回放最后一帧。雷光落下的位置,与南天门悬挂的三百六十五颗星辰之一完全重合。那颗星,对应的是天庭刑部右相。
“是天庭动的手。”他说。
悟空喘了口气:“可典籍里都说,上古兽族是因为内乱灭绝的。”
“有人改了记录。”天蓬闭眼,意识沉入前世记忆。他在天河水军的密档里翻找,终于找到一段残文——
“兽族欲焚天改命,帝曰:‘不可知’,遂沉其史。”
字迹被抹去大半,只剩这几个字还能辨认。
沙悟净抬头:“所以他们不是死于自相残杀,是被灭口。”
空气变得沉重。
天蓬缓缓睁眼。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真正的历史被藏了起来,连原因都不许人问。玉帝一句话,就把一场举族赴死的反抗,变成了教科书里的“内部崩坏”。
“为什么现在会冒出来?”悟空问。
“因为地脉松动了。”天蓬把手从泥土里抽出,掌心全是黑泥,“佛门在推动万民归佛阵,情绪越极端,地底封印就越不稳。刚才我们追查情劫之火的源头,不小心碰到了这层旧伤。”
悟空低头看自己的手。七十二变的封印还在震,频率和刚才画面里那些巨兽的吼声一致。
“我是不是……也沾过这血?”他声音很轻。
没人回答。
沙悟净忽然站起身,割开手指,把血滴在断刃上。刀身刚触到地面,就映出一片血海——千万头妖兽临死前的画面涌入识海。它们不是战死,是被某种大阵绞杀,尸体堆成山,魂魄被钉在空中,无法转生。
他看见诛仙剑阵悬在高空,剑光落下时,有声音在念一句口诀。
那口诀,和蟠桃宴当晚玉帝下令处决卷帘大将时用的,是一样的音调。
“我也见过。”他喉咙发干,“那天晚上,不只是我在场。”
天蓬盯着火焰山方向。他知道牛魔王看到了真相,也知道自己正在看的,对方可能早就知道。可牛魔王没说,不是不能说,是说了也没用。
天庭不会承认这件事。
一旦承认,就等于打开所有被压下的旧账。那些被抹去的族群,那些被篡改的结局,全都会浮上来。到时候,不止是佛门要面对反噬,天庭的合法性也会动摇。
所以他们选择沉默。
哪怕现在地脉异动,哪怕上古禁制重现,他们也不出手,不提,不查。
因为他们怕的不是灾难重演,怕的是人们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们在等。”天蓬低声说,“等我们自己撞进这个坑里。”
悟空冷笑:“然后呢?再派一道雷,把我们也烧成灰?”
“不会那么快。”天蓬摇头,“他们会让我们先打起来。妖族恨佛门逼迫,佛门借机清剿,最后我们耗尽力气,他们再出来‘平乱’。一次解决两个麻烦。”
沙悟净握紧断刃。刀上的裂口又深了一分,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上画出一道短线。
远处的地缝里,那道红痕还在缓慢移动。它没有扩散,也没有消失,像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天蓬重新蹲下,手掌覆住钉耙柄。他能感觉到信标还在震,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向外传递信号,而是在接收某种回响。
来自地底深处。
来自千年前未死尽的怨念。
来自那些明明已经化为尘土,却仍不肯闭眼的存在。
“他们想让我们变成下一个兽族。”他说,“用绝望当燃料,用愤怒当引信,最后引爆一场谁都控制不了的大火。”
悟空盯着自己的金箍棒。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远古战场上的号角,从骨头里钻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他慢慢开口,“那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算计里。”
沙悟净低头看锁子甲下的伤痕。它又开始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即将苏醒的东西。
天蓬没再说话。他把钉耙往下一压,信标深入泥土三寸。星纹再次浮现,这次不是为了推演,而是封锁。
他不能让这段记忆继续外泄。
一旦被更多人看到,局势就会失控。有人会想复制那个法门,有人会试图唤醒沉睡的血脉,到最后,真的会点燃一场逆命之火。
而那天庭,依旧会沉默。
等到火势太大,才出手扑灭,顺便把所有人,都当成叛乱者处理。
风刮过焦土,带起几粒碎石。
悟空忽然抬头。银河上方,有七颗星微微闪了一下。不是光芒变强,是位置偏移了一丝。
那是他曾见过的斩妖剑阵的起手式。
沙悟净也察觉到了。地脉的震动频率变了,不再是单一的脉冲,而是叠加式的潮涌,像是一群东西在底下行走,脚步整齐。
天蓬手掌猛地收紧。
他知道不能再查了。
再往下,就会触到天庭绝对不允许被人碰的东西。
可就在这时,钉耙突然剧烈震动一下。信标表面裂开一道细纹,一缕黑气从裂缝里钻出,缠上他的手腕。
那黑气带着极低的温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你还记得北冥的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