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的暑假,在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中,姗姗来迟。对于张山来说,这个暑假注定不同寻常。
“山仔子,快,把这几件衣服也塞进去!”母亲李英将一个印着“省城”字样的旧旅行袋撑得鼓鼓囊囊,里面装着给父亲张川带的腊肉、干菜,还有他们母子俩的几件换洗衣服。
张山兴奋得像只撒欢的小狗,在屋里窜来窜去,帮忙递东西,虽然更多的是帮倒忙。
“妈,我们真的要去省城?坐大火车?”他第无数次确认,眼睛里闪着光。省城,在他的想象里,是一个比镇上赶集还要热闹一百倍、有数不清高楼和汽车的地方。
“真的,真的。”李英脸上也带着难得的轻松笑容,“你爸在信里说了,他请好假了,带我们去动物园,去看大老虎!”
“哇!大老虎!”张山欢呼起来,模仿着老虎的样子,嗷呜叫着在屋里扑腾。
爷爷张柄坐在门槛上,看着孙子兴奋的模样,嘴角也难得地牵动了一下,叮嘱道:“到了省城,听你爸的话,别乱跑,城里车多。”
“知道啦,爷爷!”张山响亮地回答。
大姐张芸和二姐张芹在一旁,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羡慕。张芸已经懂事了,帮着母亲收拾,轻声说:“妈,你们放心去,我会照顾好爷爷和家里。”
二姐张芹则撅着嘴:“妈,我也想去省城……”
李英摸了摸二女儿的头:“下次,下次一定带你去。这次路费贵,你弟弟还小,妈一个人带你们两个,顾不过来。”
她心里也有些歉疚,但没办法,张川那点工资,支撑两个家,还要攒钱还盖房的债,每一分都得算计着花。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窗外的稻田、村庄、青山飞速后退。张山第一次坐车,他的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从未见过的广阔平原和偶尔出现的、冒着黑烟的工厂。
“妈!你看!好多水!是江吗?”
“妈!那楼好高啊!”
“妈!火车跑得真快!”
他不停地大呼小叫,引得车厢里其他旅客善意地笑起来。李英一边应和着儿子,一边紧紧攥着那个装钱的的手帕包,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在火车上晃荡了大半天,终于听到了“省城站到了”的广播。张山的心怦怦直跳,拉着母亲的手,迫不及待地随着人流挤下车。
站台上人山人海,嘈杂声、广播声混成一片。张山正眼花缭乱,就听到一个熟悉又略带陌生的声音:“英子!山仔子!这边!”
是父亲张川!他穿着干净的铁路制服,站在不远处用力挥手。几个月不见,张山觉得父亲好像瘦了些,但精神很好。
“爸!”张山松开母亲的手,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头扎进父亲怀里。
张川大笑着抱起儿子,掂了掂:“重了!臭小子!”他又看向走过来的妻子,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思念,“路上累了吧?”
李英摇摇头,看着丈夫,眼圈有点红:“不累。”
张川住在铁路单位分配的一间不大的二层筒子楼里,走廊里堆满了各家的杂物,充斥着油烟味。
但对于张山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新奇极了。公共水房、厕所,还有楼道里那盏昏黄的电灯,都让他研究了好久。
第二天,张川果然兑现诺言,带着母子俩去了省城最大的动物园。
那是张山生平第一次进动物园,看到什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爸!你看那猴子!屁股是红色的!”
“妈!大象鼻子那么长!它能用鼻子吃饭吗?”
“那是斑马!书上画过的!”
他挣脱父母的手,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钻来钻去,小脸兴奋得通红。
张川和李英跟在后面,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相视而笑,觉得一路的辛苦都值了。
逛到猴山附近,张山跑累了,停下来喘口气。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她。
那是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孩,穿着一条漂亮的、带着小碎花的连衣裙,白色的长筒袜,黑色的小皮鞋,干净得不像话。
她手里拿着一个奶油雪糕,正小口小口地舔着,那香甜冰凉的气息,仿佛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
小女孩身边站着她的父母,穿着也很体面。
张山看着那个雪糕,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他家里条件不好,偶尔能吃根三分钱的冰棍就是天大的享受,这种裹着厚厚奶油、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雪糕,他只在供销社的玻璃柜里见过。
鬼使神差地,他朝那个小女孩走了过去,完全忘了母亲的叮嘱“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你……你这个雪糕,好吃吗?”
张山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小女孩手里的雪糕,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小女孩愣了一下,停下舔雪糕的动作,看着眼前这个黑黑瘦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汗衫、眼神直勾勾盯着她雪糕的男孩,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她眨了眨大眼睛,点点头:“好吃呀,是奶油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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