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二十九章:毒网收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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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幽暗水道上空,那支淬毒弩箭撕裂污浊的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直射费沃里刚才立足的水面!箭头幽蓝,显然是某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生死关头,费沃里在冰冷的水流中猛地侧身下潜,动作快如本能!冰冷的污水瞬间灌入鼻腔耳道,后背伤口在水中绽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那支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胛骨上方掠过,“夺”的一声闷响,狠狠钉入他身后一名探员刚刚举起的防爆盾牌边缘!幽蓝的箭头深深嵌进坚韧的硬木盾面,尾羽剧烈震颤!
“敌袭!三点钟方向!隐蔽!”另一名探员嘶吼着,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哒哒哒——!”密集的子弹如同愤怒的蜂群,朝着弩箭射来的黑暗深处疯狂倾泻!子弹撞击在远处的岩壁和水中,溅起大片碎石和水花,沉闷的回响在水道中反复激荡,震耳欲聋。
混乱的枪火短暂地照亮了前方更深处的水道拐角。一个极其模糊、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在子弹击打岩壁的火星映照下,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鬼魅!紧接着,是石块落入水中的“扑通”声和一阵急速远离的涉水声!
“追!”一名探员怒吼着就要前冲。
“停下!”费沃里猛地从水中冒出头,剧烈地呛咳着,冰冷刺骨的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脸色因缺氧和剧痛而惨白如纸。他死死盯着那钉在盾牌上、幽蓝闪烁的弩箭,又扫了一眼壁龛边缘仍在飘散微量绿色荧光的铁盒。“有埋伏!氰化物陷阱!前方地形不明,追下去就是活靶子!”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退!原路撤回岔口!快!”
五名探员立刻收缩队形,两人持盾断后,警惕地指向弩箭射来的黑暗,另外三人护住费沃里和他攥在手里、紧贴着冰冷胸膛的那个包裹着诡异符号布片的油纸包,以及那枚沉重的“陆”字戒指,沿着来路,在湍急冰冷的水流中艰难后撤。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不仅要对抗水流,更要提防黑暗中随时可能再次射来的致命冷箭。壁龛内“血玫”的标记、淬毒的弩箭、神秘无踪的袭击者……这条逃亡之路,远比追踪一个护士要凶险万倍!假冒护士引他们到这里,是借刀杀人?还是她自己也在被这条路线上的“守护者”追杀?
几乎在同一时间。
江西路汇丰银行大厅内,空气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裂!
“袁老板”佝偻的身形在高级职员那微小的颔首信号下达时,骤然绷直如猎豹!他根本无视了正走向金库深处的陈姓职员,那只带着“丰”字戒指痕迹的手,如同铁钳般闪电探出,目标精准——柜台上那块代表“庚字金押”权力的金属令牌!
“拦住他!”伪装在二号窗口附近人群中的探员在目标身形变化的瞬间就已暴起,怒吼如同惊雷!他离柜台最近,如同一枚炮弹般猛撞过去,试图在那只手抓住令牌前将其扑倒!
然而,那高级职员的动作更快!他似早有准备,几乎是“袁老板”动手的同时,他抓起柜台上一本沉重的硬壳登记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扑来的探员!厚重的登记簿带着风声猛击在探员肩头,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形猛地一歪,扑击的势头顿时受阻!
电光石火间,“袁老板”布满老茧的手指已经死死攥住了那块冰凉沉重的令牌!
“动手!”郑永在门外车内看得目眦欲裂,对着车内通话器狂吼!倚靠在银行大门石柱旁的探员闻令,立刻拔枪,枪口直指银行旋转门内侧,厉声喝道:“巡捕房!不许动!”试图封锁大门。
大厅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声四起,办理业务的顾客惊慌失措地趴倒或寻找掩体。堵在门口的失控黄包车和试图维持秩序的锡克警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卷入混乱,门口被堵死!
“袁老板”一击得手,毫不犹豫,攥紧令牌猛地转身,目标却不是银行大门!相反,他如同一只受惊的耗子,朝着银行大厅右侧一条通往内部办公区的狭窄员工通道亡命狂奔!那条通道平常有铁栅栏门锁闭,但此刻,栅栏门竟诡异地虚掩着一条缝!
“别让他进通道!”郑永推开车门,拔枪就冲!他看得真切,那高级职员在砸出登记簿后,已经迅速混入尖叫奔逃的顾客中,同时朝员工通道方向瞥了一眼!通道有问题!
扑空的探员稳住身形,拔枪追向“袁老板”。倚靠石柱的探员也被混乱人群阻挡了射击角度。眼看“袁老板”就要一头撞开那条虚掩的通道铁栅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坐在离员工通道不远、长椅上的一名穿着半旧绸衫、看似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妇人”,突然动了!她佝偻的身躯爆发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放在膝盖上的布包袱猛地扬起,一大蓬刺鼻呛人的白色粉末(极可能是石灰粉)如同烟雾弹般炸开,瞬间弥漫了小半个通道口区域!冲在最前面的探员猝不及防,眼睛被迷,剧痛难当,惨叫着捂脸后退!
白色粉末烟雾中,“老妇人”矮身一个翻滚,动作奇快,枯瘦的手爪精准地探出,目标同样是“袁老板”那只紧攥着金属令牌的手!她的目标也是令牌!
“袁老板”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拦截,令牌几乎脱手!他惊怒交加,猛地一缩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那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两人在弥漫呛人石灰粉的狭窄通道口瞬间扭打在一起!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压过了大厅的尖叫!是倚靠石柱的探员终于找到射击角度,冒险开火了!子弹擦着扭打的两人射入墙壁,溅起碎石!这一枪没能命中目标,却让扭打中的两人动作都为之一滞!
混乱!极致的混乱!郑永奋力拨开面前惊慌失措的人群,手枪指向扭打的人影,却因石灰烟雾和晃动的人影根本无法瞄准!谁是真敌?谁在用命抢夺那块令牌?掌柜的后手,竟不止一个!
广慈医院三楼特护病房区,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沙利叶如同一座冰冷的铁塔矗立在陆连奎病房门外,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每一次脚步声都牵动着绷紧的神经。
病房内,穆勒医生和资深护士如同进行着一场高精度的外科手术,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陆连奎颈侧皮肤上那个微不可察的针孔。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针孔周围细密的紫黑色瘀点如同死亡的涟漪,正缓慢而顽固地向外扩散。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曲线微弱地起伏,每一次波动的减弱都让穆勒的眉头锁得更紧。
“沙利叶探长!”穆勒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隔壁空病房!那个假护士最后消失的位置!再查!角角落落都不要放过!她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有线索遗漏!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异常凝重,“我需要一支绝对干净、未拆封的玻璃注射器,立刻!”
“明白。”沙利叶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隔壁空病房早已被他的亲信翻查过数遍,假护士“王秀娟”就是在此处更换了那瓶致命的葡萄糖溶液后,像幽灵一样消失在走廊。时间点卡在陆连奎昏迷前的一两分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没人看清她的去向。这太精准了!绝非巧合!一定有内应!
沙利叶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通往楼梯间的门和护士站侧面的配药室入口。楼梯间有护卫,监控记录显示那个时间段并无可疑人员上下楼。配药室?他脑中警铃大作。假护士离开空病房时,方向似乎……微微偏向配药室那边?当时太过混乱,无法百分之百确定。
“你!”沙利叶指向一名身形精干、眼神锐利的年轻探员,低声急促下令,“带两个人,再查配药室!从天花板通风口到每一个药柜缝隙,一寸一寸地搜!重点是假护士最后消失时间点前后几分钟,配药室内外所有人员的动向!立刻!”
年轻探员领命,立刻带人冲向走廊另一端的配药室门口,对守在那里的护卫出示证件,强行进入。配药室内传来翻箱倒柜的搜查声。
不到五分钟,年轻探员一脸凝重地快步返回,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干净纱布包裹的物件。“探长!在配药室最里面墙角,放置废弃药瓶和破损器械的回收桶底部,发现这个!被多个废弃玻璃瓶压在最下面!”
沙利叶接过纱布包,解开一角。一支已经使用过的、针筒上还残留着几滴凝固暗红血迹的玻璃注射器!针头已经弯曲变形,显然是被丢弃时暴力破坏过。针筒内壁残留着极少量的、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粘稠液体痕迹!正是那种致命毒剂的残留物!
沙利叶的心脏猛地一沉。果然在这里!假护士在配药室完成了毒剂的抽取,然后带着毒剂针筒进入隔壁空病房,替换了葡萄糖溶液瓶……作案工具被扔回了原点!这需要极其熟悉医院内部环境,并且能在混乱中精准把握时间!内鬼就在三楼!
“发现时桶里还有其它东西吗?”沙利叶追问,目光如刀。
“有!有大量破碎的玻璃药瓶碎片,还有一些沾染污渍的药棉纱布。但……”年轻探员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在注射器下面,压着两样奇怪的东西。一个是被踩扁的、很小的锡纸药片包装壳,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像是某种私人药片的外包装。另一个,是半张被污水浸透揉皱的纸片,纸片一角似乎用铅笔画着一个……圈?”
锡纸包装壳?揉皱的纸片?画圈?沙利叶的眉头紧紧锁死。这些看似垃圾的东西,出现在藏匿作案凶器的回收桶里,绝非偶然!
“把回收桶里所有物品,包括所有碎片、废纸、药棉,全部封存带回!尤其是那张纸片和锡纸壳,仔细处理!”沙利叶沉声下令,同时抓起门旁的内线电话,直接打到楼下化验室,声音近乎咆哮:“医生!三楼回收桶发现关键证物!立刻派你手下最可靠的人上来!带上全套取证工具!快!要绝对密封!”
他放下电话,目光再次扫过走廊。假护士消失前的方向、配药室、诡异的锡纸壳和画圈的纸片碎片……线索指向越来越清晰,内鬼的轮廓正在这冰冷的空气中一点点凝实。他无声地活动了一下握枪的手指,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肃清,才刚刚开始。
浑浊湍急的地下水在费沃里撤退的队伍脚下翻涌,冰冷刺骨。撤退的速度远比追踪时更慢,每一步都需要在湿滑的碎石和淤泥中对抗强劲的水流,还要警惕黑暗中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弩箭冷枪。壁龛内飘散的微量氰化物粉末如同无形的幽灵,让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尽可能地屏住呼吸。
“督察长!前面……就是岔口!”打头的探员压低声音,手电光柱指向不远处水道左侧出现的另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那是他们追踪假冒护士时放弃的另一条支流。
费沃里喘息着,肺部火辣辣的疼,后背的伤口在持续的冷水刺激和剧烈动作下已经麻木。他强撑着精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岔口附近的水面和岩壁。“停!”他突然低喝,手电光猛地定格在岔口附近一处水流相对平缓、堆积着不少漂浮垃圾的水湾角落。
那里,在几块腐烂木板和一些破布缠绕的水草中间,漂浮着一个东西!
一个几乎完全被污水浸透、皱巴巴的白色棉布护士帽!
探员立刻涉水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用枪管将那顶帽子拨弄到近前。帽子很普通,正是广慈医院护士佩戴的款式。但帽子内侧,靠近边缘的地方,似乎有用某种深色、防水性强的油脂(很可能是鞋油混合油脂)潦草涂抹过的痕迹!构成一个极不起眼的、扭曲的符号!
费沃里接过湿透的帽子,用手电仔细照射内侧那个符号。符号很小,线条杂乱急促,像是仓促间完成。他将帽子内侧的符号和贴身收藏的油纸包里、那块从壁龛旁岩壁上发现的、画在护士服碎片上的暗红色符号进行比对。
虽然材料不同(一个油脂,一个血油混合物),一个潦草一个稍清晰,但线条结构和那种扭曲抽象的感觉……惊人地相似!
“是同一种符号!”一名眼尖的探员低呼出声。
费沃里眼神冰冷。假冒护士在岔口这里丢弃了护士帽,并且仓促地留下了一个符号标记!是给同伙的指路标记?还是……一种求救信号?结合壁龛里发现的“血玫”标记和致命的弩箭陷阱,后者的可能性在急剧上升!这个符号,是假冒护士在被双重追杀(巡捕房和壁龛守护者)的绝境中,发出的信号!
“走右边岔道!”费沃里当机立断,指向发现护士帽的那条当时被放弃的支流!这条支流水流似乎更平缓,水面漂浮垃圾多,更利于隐藏行踪!假冒护士极可能被壁龛方向的弩箭逼得临时改变了逃亡路线,逃入了这条支流!“小心陷阱!注意水面漂浮物!”
队伍迅速转向,踏入右侧岔道。水流果然平缓了许多,但水质更加污浊恶臭,水面漂浮着厚厚的油脂、腐烂的动植物残骸和各种生活垃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手电光穿透这片浑浊的油污水域,能见度极低。
他们艰难跋涉了大约几十米,拐过一个平缓的弯道。前方水道似乎变得更加宽阔,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型地下湖的死水潭。水潭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浮萍和油污,几乎看不到水面。潭水边缘,隐约可见有腐朽的木桩和坍塌的碎石结构,像是过去某个地下建筑的遗迹。
“督察长!看左边!”一名探员突然低声惊呼,手电光柱指向水潭左侧靠近岩壁的一处浅滩。
浅滩上,淤泥半埋着一件深蓝色的东西!
是一件护士服的下装裙子!
裙子被撕裂了一大块,上面沾满了乌黑的淤泥。探员用枪管小心地将其挑起。裙子撕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尖锐的岩石或金属钩挂强行扯破。在撕裂口附近的布料上,赫然有几道清晰的、被利器划破的口子!而且,裙子上沾染的淤泥中,混杂着大片大片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裙子下方被淤泥覆盖的区域!
费沃里的心陡然下沉。血迹!大量的血迹!结合撕裂和利器划痕……
就在这时,另一名负责警戒后方水道的探员猛地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督察长……水里有东西……过来了!”
费沃里和其他人立刻转身,数道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刺向后方他们刚刚经过的浑浊水面。
只见在漂浮着厚厚油污和垃圾的水面上,一个模糊的、比篮球略大的灰白色物体,正随着缓慢的水流,无声无息地朝着他们漂浮而来。那物体表面粘连着水草和污物,形状不规则,但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那灰白的颜色……那隐约的轮廓……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漂浮物越来越近,在手电光下轮廓逐渐清晰——那分明是半截被污水浸泡得肿胀发白、边缘撕裂的人体手臂!手臂断口处血肉模糊,惨白浮肿的手指诡异地蜷曲着,如同某种来自地狱深处的嘲笑!断臂的腕部,套着一个被污泥覆盖了大半、但依稀能看到一点金属光泽的……护士腕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