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舆：周易镇厄录 第10章 青溪雾锁童声咽，兑金铃振幻魂消

镖车辘辘碾过青溪村头青石板，晨雾沿溪岸轻拢慢洇，如素纱褪尽。夜雨浸润的石板泛着莹润水光，两侧老槐枝繁叶茂，日光穿槐叶隙如碎金筛落，洒于苏衍怀中震卦碎片，折射出一缕清浅青光。自龙虎山归来已历三昼夜，雷音洞惊雷余韵尚在耳畔萦绕，然指尖触及村口百年老樟糙皮之际，诸般凶险尽化掌心暖意——此乃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亦是堪舆之术当倾力守护的烟火人间。

“衍儿，快把碎片纳入锦盒！”爷爷轻拍他肩头，目光扫过围拢村民时带点促狭，语气笃定又诙谐，“你这毛躁小子，揣着至宝还敢大咧咧走在街上，当心被山灵窥去——便是山灵若真来了，怕不是先笑你这护宝的架势！卦象碎片灵气炽烈，外露半分都易扰周遭气脉。”苏衍躬身应诺，指尖轻旋便将碎片妥帖置入紫檀锦盒，抬眸时带点少年羞赧：“孙儿晓得了。”村民们簇拥上前探问龙虎山奇遇，赵伯捋须笑叹：“闻那雷音洞惊雷裂石，震得山都颤，当真？”爷爷抢话笑得眼角堆纹：“岂止裂石！这小子被雷劈得头发直竖，还梗着脖子说是什么‘雷劫淬体’，唬得那几个老道直捋胡须，私下跟我说‘这后生胆气赛过雷’！”惹得众人哄笑，苏衍无奈拱手，语气带点求饶：“爷爷莫再拿孙儿的窘事说笑了。”林慧素衣携药箱款步而至，纤手捧一方素白瓷瓶，声如涧泉含温：“此乃艾草合珍珠粉细研的药膏，加了些薄荷清露，君额角煞气之伤敷着不疼，再敷两日便可结痂。”苏衍接瓶时指尖微触便坦然收回，颔首谢道：“多谢林姑娘费心，区区小伤，劳姑娘挂心三日，已是过意不去。”——此三夜她常借换药之名来访，苏衍心如明镜，只是少年人面皮薄，暂未点破。

院口正喧阗间，巷口忽闻拄杖“笃笃”急响，张奶奶踉跄奔至，鬓发被风刮得散乱如蓬，脸上泪痕混着尘土，一进门便扑向爷爷，声音抖得不成调：“苏先生！小先生！快、快救救阿明！那孩子……那孩子眼瞅着就快不行了！”她死死攥住爷爷衣袖，指节泛白得像枯木，哽咽着近乎哀求：“夜夜哭喊有白衣妇人拉他走，才半月啊，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哭都没力气了，再这般下去……我这老骨头也随他去了啊！”

爷爷急扶其臂，声如磐石般沉稳：“张奶奶莫慌，细细道来。可是王家五岁稚子阿明？前几日尚见他追蝶嬉闹，怎会骤生此疾？”张奶奶抹泪抽噎：“自半月前起，阿明每夜自梦中惊啼，哭喊‘白衣阿姨着白裙，引我往溪畔观荷’。初时只当孩童梦魇，孰料日渐消瘦，眼窝深陷，白日亦萎靡不振，粒米难进。延请郎中诊治，把脉数次亦诊不出症结。”

王家居于村东，紧傍青溪。推开那扇斑驳木门，一股沉郁寒气扑面而来。阿明卧于床榻，面色蜡黄如枯楮，唇瓣干裂起皱，即便合眼，小身板仍不住轻颤抽噎，眼角泪痕在颊上印出两道浅沟。其父母侍立床侧，双眼红得像熬了三夜的兔子，见苏衍祖孙入内，王父“扑通”一声膝盖刚沾地，就被爷爷疾步扶住，他声音哑得像吞了沙，字字泣血：“苏先生！求您发发慈悲，救救犬子！我们请了三个郎中都没法治，真的走投无路了，再迟些……孩子就真没了啊！给您磕头了！”

爷爷缓步至床前，三指轻搭阿明腕间，凝神诊脉片刻后眉峰舒展，拍着床沿朝张奶奶笑道：“老姐姐莫哭，这孩子命硬着呢，不过是气脉受了点虚扰，算不上大碍。”转向苏衍时语气一凛，却仍藏着笑意：“你且说说症结在哪，若说不出个一二三，往后休认我这祖父——我可丢不起这‘祖孙俩勘不出小邪’的颜面。”苏衍躬身领命，取兑金盘缓步勘察，步履沉稳如松，眸中锐利如鹰隼扫视全屋。

屋内陈设简素，空间逼仄，靠墙立一具柏木衣柜，临窗置一张松木书桌。苏衍推开木窗，窗外恰对西方——正是兑卦之位。溪间水汽趁窗隙渗入，裹挟砭骨清寒。他垂眸视掌心兑金盘，盘面指针朝西剧烈震颤，赤铜兑位的鎏金光泽中，缠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白气——此乃幻象所生“虚气”。

“爷爷，无需再查，症结已明！”苏衍转身朗声道，眸中精光乍现，语气斩钉截铁不含半分迟疑，“阿明床榻正对西窗，恰临兑卦正位！兑为泽，主悦亦主幻，本是吉位，祸根全在房舍陈设！”他指向书桌与衣柜，手势坚定有力：“松木书桌、柏木衣柜，满室尽是木性之物，竟无一件金器镇位——此乃‘兑位缺金’的堪舆大忌，绝非虚言！金能生水，水润则气脉调和；缺金则兑气失衡，虚气暗滋，幻象自然缠上稚子！”

王父听得目瞪口呆，挠着后脑勺满脸茫然，语气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可这屋子我们住了三载，先前一直好好的，咋突然就出这岔子了？”苏衍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王父，语气肯定：“半月前那场暴雨，西窗的窗棂是不是被狂风刮断过一根？”王母猛地拍腿，声音急切又带着印证的激动：“是啊是啊！那天风大得能掀翻屋顶，窗棂断了一根，我们第二天一早就换了新的，打磨得比原先还光滑——难道就这新窗棂的缘故？”“正是！”苏衍颔首，语气掷地有声，“窗棂乃兑位气口，旧棂虽老却与气脉相融，新棂未纳地气，气口便有了缝隙，虚气正是趁这缝隙钻进来的，纵换新棂亦难补此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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