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禁足期满,太子朱高炽与汉王朱高煦几乎同时开启了府门。
太子走出东宫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却比以往更加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漠。他对着前来迎接的杨荣、蹇义等属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孤近日静思己过,深知往日诸多不是,往后还需诸位先生多多辅佐,恪尽职守,为父皇分忧。” 语气平和,却让杨荣等人心中一凛,感觉太子似乎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东宫属官们摩拳擦掌,准备在朝堂上找回场子,但太子的态度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而汉王府则是另一番景象。朱高煦大步踏出府门,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个月的憋闷全部吐出。他脸上胡须更盛,眼神中的戾气有增无减。前来迎接的丘松、朱勇等勋贵子弟纷纷上前,群情激愤。 “王爷!您可出来了!这一个月,可是憋屈死兄弟们了!” “王爷,那晟王殿下越发嚣张了!竟然揽下了海贸大权!” 朱高煦冷哼一声,声音沙哑:“慌什么?老子出来了,这游戏才刚开始!召集弟兄们,老地方见!老子倒要看看,他可以得意到几时冚家铲!” 其报复之心,昭然若揭。
两人的解禁,如同两头猛虎被放归山林,立刻让南京城的政治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微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新一轮风暴的来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风暴并未立刻爆发。解禁后的次日,皇帝突然下旨,召太子、汉王、晟王入宫,于御花园暖阁举行家宴。
这场家宴,气氛诡异。没有外人,只有朱家父子四人(赵王朱高燧称病未至)和几个伺候的老太监。
宴席之上,菜肴精致,却无人有心思品尝。朱棣坐在主位,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儿子。
“都来了。”朱棣开口,声音平淡,“关起门来,就是自家人。这一个月,老大,老二,面壁思过,可有所得啊?”
朱高炽连忙放下筷子,恭敬道:“回父皇,儿臣深刻反省,深知以往过于宽纵下属,有失察之过,日后定当严加管束,恪守本分。” 态度恭顺至极。
朱高煦则闷声道:“儿臣知错,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话虽如此,语气却硬邦邦的,显然口不对心。
朱棣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话锋一转:“知道错就好。兄弟之间,血脉相连,当以和睦为要。朕不希望看到你们为了些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让外人看了笑话,寒了朕的心。”
他特意看了一眼朱高煦:“老二,你勇武过人,是带兵的好材料,但脾气要改改。军中事务,朕日后还有倚重你的地方,但需记住,兵是国家的兵,不是某个人的兵。记住你之前答应过朕的事情,如果你胆敢踏出那一步,那就朕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又看向朱高炽:“老大,你仁厚,这是好的。但为君者,亦需有决断之力。文臣之言要听,但也不能全听。要有自己的主见。瞻基你要多多教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朱高晟身上,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老四这次北征立功,又勇于任事,为朕分忧,办理海事,很是辛苦。你们做兄长的,要多帮衬,少掣肘。海事关乎国运,朕心意已决,任何人不得从中作梗,明白吗?”
这番话,看似家常,实则恩威并施,敲打拉拢之意极为明显。既安抚了太子和汉王,给了他们台阶和下步期望,又明确表达了对朱高晟的支持,划下了红线。
朱高炽连忙点头:“儿臣明白,定当尽力辅助四弟。” 朱高煦嘴角抽搐了一下,也只能低头道:“……儿臣遵旨。”
一场可能爆发的冲突,被朱棣以帝王和父亲的双重权威,暂时强压了下去。但席间那几乎凝滞的空气和兄弟间偶尔对视时一闪而过的冷光,都预示着这平静只是暂时的。
家宴草草结束。太子和汉王各怀心思地离去。
朱棣却单独叫住了朱高晟:“老四,陪朕走走。”
父子二人漫步在初冬的御花园中,落叶满地,显得有些萧瑟。朱棣屏退了左右,只剩下他们两人。
“老四,”朱棣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沧桑,“你说,做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
朱高晟微微一愣,谨慎答道:“儿臣愚见,当以江山社稷为重,百姓福祉为先。”
“是啊,江山社稷,百姓福祉。”朱棣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可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就是孤家寡人。所有人都盯着你,揣摩你,利用你。兄弟、儿子、大臣……有时候,连你自己都分不清,谁说的是真话,谁怀的是真心,朕现在才知道当初你大伯有多不容易!”
他停下脚步,看向朱高晟,目光复杂:“朕对你严厉,考验你,甚至在你身边安插眼睛,你心里……可曾怨过朕?”
朱高晟心中一震,低下头:“儿臣不敢。儿臣知道,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好,为了大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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