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禁城,太子东宫。
虽是盛夏,但殿内四角摆放着冰盆,丝丝凉气驱散了些许暑热。太子朱高炽正埋首于一堆奏折之中,肥胖的身躯几乎嵌进宽大的椅子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批阅,处理政务对他而言既是责任,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宦官海涛安静地侍立一旁,时不时为他递上湿巾或温茶。
突然,一名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快步走进,呈上一封密封的小巧竹筒,低声道:“太子爷,北边来的,红翎急件。”
朱高炽的心猛地一跳。北边?父皇北征,任何消息都牵动心神。他放下笔,略显急切地接过竹筒,验看火漆无误后,取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而隐秘,显然是匆忙间写就。朱高炽逐字看去,脸上的疲惫和热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苍白和惊愕。
“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都有些发颤。纸条上写道:“四皇子晟王侥幸侦得敌踪于饮马川,然轻敌冒进,率百余骑擅袭敌营,致使行动暴露,敌军惊走。虽混战中偶获敌酋部分家眷及瓦剌使者,并救出郭亮将军,然自身损失惨重,更打草惊蛇,致使陛下围歼阿鲁台主力之战略功亏一篑!陛下震怒,然顾及天家颜面,未曾重责,仅令其闭门思过。然其鲁莽之行,已失圣心。太子殿下宜早做打算,汉王闻讯,恐有异动。”
纸条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飘落,掉在摊开的奏章上。朱高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四弟……他……他竟然闯出如此大祸?”他内心翻江倒海。一方面,他本能地不相信那个印象中只知玩闹的弟弟能有本事“侦得敌踪”甚至“偶获”如此重要的俘虏;另一方面,眼线的消息又言之凿凿,且结论是“打草惊蛇”、“功亏一篑”、“失圣心”。这消息太具有冲击力,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损失惨重……打草惊蛇……”朱高炽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弟弟可能遭遇危险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如果老四真的立下不世奇功,以父皇的性格,必然会大肆褒奖,甚至……甚至会严重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他身体孱弱,不为父皇所喜,唯一的优势就是嫡长子和多年来兢兢业业处理政务积累的一点根基。任何一个得宠的弟弟,都是巨大的威胁,尤其是汉王!可现在,竟然连一向被忽视的四弟也……
但消息又说四弟闯祸了,失圣心了?这似乎……又让他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另一个名字跳入脑海——汉王!消息最后说“汉王闻讯,恐有异动”!
是啊,老二!那个一直对储位虎视眈眈、军功赫赫、深得军中将领拥戴的老二!他会如何看待这件事?他会趁机发难吗?他会利用四弟的“失误”来攻击自己这个太子“管教兄弟无方”吗?或者,他有更深的图谋?
朱高炽感到一阵头痛,他挥了挥手,对海涛说:“去,请杨先生、蹇尚书他们速来东宫议事。”他需要听听谋士们的意见,这个消息太重要,也太棘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汉王府邸。
校场上,朱高煦赤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正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长槊,虎虎生风。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每一击都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他刚刚收到南京来的消息,言及太子近来处理政务又惹得父皇些许不快,正自心情舒畅。
一名身着黑衣的谋士模样的人(类似纪纲但并非本人,或是其手下)匆匆走来,站在校场边缘,垂手等待。
朱高煦一套槊法练完,将长槊掷给亲卫,拿起汗巾擦着身子,大步走过去,语气轻松:“什么事?是不是北边有消息了?是不是老大又哪里惹父皇不高兴了?”他语气中带着调侃和期待。
谋士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王爷,北征大营有变。是关于……晟王的。”
“老四?”朱高煦一愣,随即嗤笑,“他能有什么事?是不是运粮船又沉了几艘?还是又钓到什么稀奇古怪的鱼惹笑话了?”他对这个弟弟,向来是鄙夷加无视。
谋士脸色凝重,递上一份密报:“王爷,请看。我们在军中的弟兄拼死送出的消息。”
朱高煦漫不经心地接过,扫了一眼。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将密报凑到眼前,仔细观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握着密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密报的内容与太子收到的核心一致,但细节和侧重点略有不同,更突出朱高晟的“狂妄”和“危害”:“……晟王恃宠而骄,凭些许小聪明侥幸觅得敌踪,然不顾陛下整体战略,为贪天之功,竟狂妄到仅率百余名家丁护卫便擅闯龙潭!虽趁敌不备略有斩获,然彻底暴露我军意图,致使阿鲁台主力惊觉远遁,陛下布局良久之心血毁于一旦!军中将士皆愤慨,然陛下似有回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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