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沙,粗粝而寒冷。大明龙旗在苍茫的天空下猎猎作响,庞大的军队如同钢铁洪流,碾过枯黄的草原,搜寻着北元敌人的踪迹。
几次小规模的遭遇战,明军都凭借优势兵力和精良装备轻松取胜,斩获不少首级,但也只是些游骑散勇,始终未能捕捉到瓦剌或鞑靼的主力部队。朱棣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北元骑兵来去如风,避实就虚本是常态。他将具体的战术指挥更多地交给张辅(历史上此次北征张辅确实参与并立功)等将领,自己则坐镇中军,运筹帷幄。
然而,近臣们都能感觉到,皇帝陛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时常对着舆图出神,或者独自在御帐中沉思,批阅奏章时也时会停顿良久。姚广孝那番关于继承人的话,以及由此引发的对徐皇后的思念和对四儿子的重新审视,像一团迷雾,笼罩在这位帝王的眉宇间。
行军途中,来自后方的文书通过专门的驿道,源源不断送至御前。多是太子朱高炽从北京发来的政务汇报和请安折子,言辞恭谨,内容四平八稳,详细报告着国库收支、运河漕运、各地灾情等事项,充分展现其监国理政的辛勤与谨慎,但也透着一种公式化的距离感。
汉王朱高煦也从封地送来奏章,内容无非是诉苦哭穷,强调捐输艰难,请求宽限时日,字里行间充满了委屈和不平。
朱棣对这些奏章大多只是粗略浏览,批个“知道了”或“依议”,心思显然不在此处。
这一日,一支从后方来的粮草补给车队抵达大营,随车带来了不少信件文书。其中有一封,看起来十分普通,信封上规规矩矩地写着“儿臣高晟敬禀父皇御前”,落款是“天津卫”。
负责文书的内侍太监照例将其归类于“藩王例行请安奏事”一类,准备稍后一并呈送陛下御览。这类来自那个“荒唐”王爷的信,内容多半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或是不着边际的抱怨,陛下通常只是一笑置之,甚至懒得看完。
然而,今天朱棣在处理完一批紧急军报后,目光扫过那堆待阅的文书,鬼使神差地,竟然伸手先拿起了那封来自天津卫的信。
他拆开火漆,抽出信纸。果然,前面大半篇幅都是套话:问候父皇身体,汇报天津卫“一切如常,百姓安居乐业”,然后就是大段抱怨海运尝试如何困难、招募的工匠如何不好管理、银子如何不够花……活脱脱一个能力有限又爱抱怨的纨绔子弟形象。
朱棣看得直皱眉头,几乎要失去耐心将信丢到一边。
但就在信的末尾,朱高晟笔锋一转,写道:“……北地苦寒,风沙甚大,非京师可比。儿臣无能,不能随侍父皇左右,阵前杀敌,唯有日夜祈祷父皇安康。近日偶得一些海鱼,制成肉干,滋味尚可,且耐储存,特附上些许,虽不值钱,亦是儿臣一点心意,望父皇于军旅劳顿之余,能略添膳食。万望父皇保重龙体,勿以儿臣为念。”
随信还有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得十分仔细的布包。
朱棣愣了一下,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十条烤制得干硬黝黑、却散发着淡淡咸香的海鱼肉干。旁边还有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是朱高晟那略显稚嫩却工整的字迹:“北地苦寒,望父皇保重龙体。”
东西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粗陋。比起太子奏章中那些华美的辞藻和汉王哭穷的夸张,这点东西简直微不足道。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东西,却让朱棣拿着纸条和肉干,怔怔地出了神。
他仿佛透过这粗糙的鱼干和朴素的字句,看到了那个在遥远海边、笨拙地试图表达关心的儿子。这不像太子那种滴水不漏的政治问候,也不像汉王那种充满算计的表演,更像是一种……孩子气的、发自本能的牵挂。
这一刻,徐皇后生前的一幕幕场景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每次他出征前,徐皇后总是亲自替他整理行装,一遍遍叮嘱:“陛下身系天下安危,定要保重自己,勿要亲冒矢石,臣妾和孩子们等着您平安回来。” 每次他批阅奏章到深夜,徐皇后总会悄悄送来一碗热汤,轻声说:“国事虽重,亦不及陛下龙体重要。” 她总是教育孩子们:“你们父皇为国操劳,无比辛苦,你们要孝顺父皇,不要让父皇操心。”
“保重龙体……”朱棣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这是徐皇后生前最常对他说的话。如今,却从这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四儿子信中再次看到。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朱棣心头。有对发妻的深切思念,有对往昔家庭温暖的怀念,也有对那个“不成器”儿子的……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愧疚和动容。
他知道这肉干可能只是朱高晟收买人心的小手段,甚至可能是姚广孝教的。但此时此刻,在漠北凛冽的风沙中,在帝王孤独的御帐里,这点微不足道的、带着海腥味的关怀,却莫名地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条肉干,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肉质很硬,很咸,却别有风味。
“高晟……”朱棣望着帐外灰蒙蒙的天空,目光变得幽深而复杂,“你究竟是个只知道小打小闹的蠢材,还是个……藏得很深,懂得诛心之道的聪明人?”
无论是哪种,这个儿子,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与众不同的、难以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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