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片因“团结之路”而充满希望与活力的部落营地,朱高晟在韩固等人的护卫下,终于正式踏上了返回南京的官道。然而,行出不过几百米,他忽然勒住了马缰,目光投向了远离主路、设在一片背风坡地上的明军伤兵营。
那里,远不如部落营地那般有生气,反而隐隐笼罩着一股压抑、沉寂,甚至绝望的气息。
“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陛下那边……”韩固忍不住提醒道。他担心殿下再去伤兵营,看到那些惨状,心中难受,也更怕耽搁行程再惹陛下不快。
朱高晟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去看看。他们是为大明流的血,本王不能视而不见。”
他调转马头,径直朝着伤兵营而去。韩固叹了口气,只能挥手示意队伍跟上。
越是靠近伤兵营,那股混杂着血腥、草药以及伤口腐烂的异味就越是浓重。低低的呻吟声、压抑的咳嗽声,如同无形的针,刺入耳膜。
走进营区,眼前的景象让朱高晟的心猛地揪紧了。
与其说是营房,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简陋的窝棚区。伤兵们密密麻麻地躺在地上铺着的干草或破旧毛毡上,许多人身上缠着染血的、甚至已经发黑的绷带。缺胳膊断腿者比比皆是,有些伤口明显已经感染化脓,散发着恶臭。随军的医官和为数不多的助手忙碌地穿梭其间,额头上满是汗水,但面对如此众多的伤员,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更让朱高晟感到窒息的,是许多伤兵的眼神。
那不再是战场上奋勇杀敌时的锐利与狂热,也不是普通士兵对未来的期盼,而是一种……死寂的灰败,一种失去了所有光彩的麻木与绝望。他们静静地躺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或者干脆紧闭双眼,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兴趣。
朱高晟走过一排排伤兵,几乎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的精神枷锁。
一个失去了左手的年轻士兵,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抽走了。
一个双腿被战马踩断的军士,痛苦地蜷缩着,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完了……全完了……回去怎么种地……婆娘娃儿怎么办……”
一个面庞被严重砍伤、缠满绷带的士兵,将头深深埋起,不愿见人,身体微微颤抖。
……
朱高晟停下了脚步,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我明白了……】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悯和了然。【身体的创伤固然痛苦,但摧毁他们的,是对未来的恐惧,是对失去价值、成为累赘的绝望!】
他想起了穿越前那个时代,即便有相对完善的保障体系,仍有许多伤残军人面临心理和生活上的困境。而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社会保障几乎为零的封建时代,一个伤残士兵的命运是何其悲惨!
他们回到卫所,失去了劳动能力,微薄的抚恤可能还被克扣,往往只能沦为最底层的杂役,受人白眼,苟延残喘。他们可能会被家人嫌弃,被视为拖累,甚至……有些重伤员,可能根本撑不到返回故乡的那一天,就会在缺医少药和内心的绝望中,默默死在归途或家乡的角落里。
“为国流血,马革裹尸”听起来悲壮,但幸存的伤残者,往往要面对比死亡更漫长、更残酷的折磨。他们此刻的精神溃散,并非懦弱,而是对那可见的、灰暗未来的提前预支的痛苦!
一股强烈的、必须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在朱高晟心中汹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为帝国,为了民族拼过命的勇士,在胜利之后,却坠入比战场更深的深渊!
“韩固!”朱高晟猛地转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末将在!”
“我们随身携带的、原本准备用于激励前线将士的银两,还有从天津卫带来的、新近铸造的那些银锭,总共还有多少?”朱高晟快速问道。他之前为了激励士气,承诺了三倍俸禄和丰厚抚恤,但那是朝廷层面的。他自己也准备了一笔“私房钱”,本想在最关键时刻投入前线,但战局发展太快,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使用。
韩固略一估算,回道:“回殿下,现银加上银锭,约合白银……五万两左右。”
“好!”朱高晟毫不犹豫,“全部拿出来!立刻!马上!”
“殿下,这……”韩固吃了一惊,这可是殿下自己的体己钱,而且数额巨大!
“拿出来!”朱高晟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快去!另外,召集所有能行动的党卫军,协助分发!”
“是!”韩固见殿下心意已决,不敢再劝,立刻带人去办。
很快,几口沉甸甸的大木箱被抬到了伤兵营中间的空地上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锭和碎银,在昏暗的天光下,折射出诱人而又温暖的光芒。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许多伤兵麻木的目光。他们疑惑地看着那些银子,又看向站在箱子旁边、一身亲王常服却神色肃穆的朱高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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