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室内的空气,仿佛在姚广孝吐出“神器”二字的那一刻彻底凝固。朱高晟僵坐在蒲团上,窗外淅沥的雨声、炉中檀香的微响,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那两个字,如同两道携着天威的惊雷,反复劈凿着他的认知,将他所有的推测、所有的规划、所有的心理准备,都炸得粉碎!
皇位!
不是辅政,不是权倾朝野,而是那九五至尊的宝座!是承载着万里江山、亿兆生民的至高权柄!
父皇……父皇他竟然是要将这一切,直接、彻底地交到他的手中!以一场倾国北伐作为铺垫,以自身最后的生命时光作为赌注!
巨大的震惊过后,并非姚广孝所预料的野心燃烧或沉重使命感先行降临,而是一股汹涌澎湃、无法抑制的酸楚与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朱高晟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想起的不是权力的荣耀,不是未来的蓝图,而是父皇近年来那日渐憔悴的容颜,是那隐藏在威严目光下的深深疲惫,是那偶尔拍着他肩膀时,手心传来的、不再那么坚实有力的触感!
“北伐……最后一战……扫清道路……”姚广孝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言犹在耳。原来,父皇所有的布局,所有的严苛,所有的看似不合常理的偏爱与支持,背后隐藏的,竟是这样一个悲壮而惨烈的计划!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为自己的儿子铺一条看似最平坦、最快捷的帝王之路!
“不……不能这样……”朱高晟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剧烈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礼仪,一把推开禅室的门,踉跄着冲入了依旧连绵的秋雨之中。
“殿下!”姚广孝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叹息,却并未强行阻拦。他看着那道年轻而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知道有些情感,必须宣泄;有些路,必须他自己去走一遭。
朱高晟什么也顾不上了。他甚至没有叫上随从,没有乘坐车驾,就像一头发疯的幼兽,凭着胸中那股灼烧般的悲恸与冲动,在冰冷的秋雨中,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发足狂奔!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冷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名为“失去”的恐惧火焰。他穿越而来,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努力经营,步步为营,内心深处何尝不渴望一丝真正的温情?他曾以为帝王家只有冷酷的权衡与算计,可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对他倾注了何等深沉、何等炽烈、又何等……决绝的爱!
这爱,太重了!重到他无法承受!他宁愿不要这皇位,不要这所谓的“神器”,他只想要他的父亲活着,好好地活着!
“父皇……父皇!”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让心中的那个念头愈发清晰坚定——他要去见父皇!现在!立刻!他要去阻止他!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为了自己,踏上那条可能无法回头的绝路!
皇宫的侍卫们惊愕地看着如同落汤鸡般、失魂落魄狂奔而来的晟王殿下,甚至来不及通报,朱高晟已经凭着亲王身份和那股不容置疑的疯狂气势,一路闯到了乾清宫外。
“王爷!王爷!容奴才禀报……”王景弘闻讯匆匆赶来,试图阻拦。
“让开!”朱高晟一把推开王景弘,甚至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猛地撞开了乾清宫西暖阁的殿门!
暖阁内,朱棣正站在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寰宇海疆图》前,手指点在北方的某处,凝神思索。突如其来的撞门声让他眉头一皱,带着不悦转过身来。然而,当他看到冲进来的人是谁,以及朱高晟那副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泪雨滂沱、眼中充满了无尽悲痛与恐惧的模样时,他脸上的不悦瞬间化为了错愕与震惊。
“高晟?!你……你这是怎么了?!”朱棣快步上前,他甚至从未见过这个一向沉稳、甚至有些少年老成的儿子,露出如此失态、如此脆弱的一面!
朱高晟看到朱棣,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死死抓住朱棣龙袍的下摆,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抬起头,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此刻被巨大的悲伤扭曲,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
“父皇!不要去!儿臣求您了!不要去北伐!不要去啊——!”
他哭喊着,声音凄厉而绝望,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在空旷的暖阁内回荡。
朱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哭求弄得一怔,心头猛地一沉,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道:“胡闹!堂堂亲王,成何体统!北伐乃军国大事,岂是你能置喙的?起来说话!”
“儿臣不起来!儿臣不起来!”朱高晟用力摇头,双手更加用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朱棣的龙袍里,他仰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朱棣,语无伦次地哭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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