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岐岛的夜晚,海风带着白日未曾散尽的硝烟与钢铁气息,吹拂着已然易帜的岛屿。明军基地内,除了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与远处海浪的轻吟,一片肃静。然而,在这片象征着新秩序与力量的宁静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位于基地边缘、特意划拨给传统水师高级将领暂住的几间独立木屋内,灯火通明。成国公朱能与英国公张辅,这两位奉旨前来的朝廷重臣,并未安寝。他们屏退了左右,相对而坐,中间的木桌上,摊开着笔墨纸砚,以及几封刚刚起草完毕、墨迹未干的信函。两人的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凝重。
白日里的所见所闻,如同走马灯般在他们脑海中反复回放——那沉默如山、炮口森然的钢铁巨舰;那装备精良、纪律严明、杀气腾腾的新式陆军;那规划齐整、效率惊人、伤兵竟能几乎无一死亡的军营;还有汉王朱高煦谈及其弟晟王时,那毫不掩饰的推崇与自豪……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强大到令人窒息,却也隐隐令人不安的画卷。
朱能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伯温,今日之所见,……着实令老夫心惊肉跳啊。”
张辅抬起眼,目光锐利依旧,但深处也藏着一丝波澜:“成国公所言极是。下官亦从未想过,我大明军中,竟已悄然孕育出如此……如此一支虎狼之师。其器械之利,训练之精,士气之旺,远超想象。尤其是那‘定远’、‘镇远’二舰,实乃海上国之重器,有此依凭,横扫东洋倭寇,确非难事。”
“是啊,横扫倭寇,自非难事。”朱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话锋却悄然一转,“然,伯温可曾想过?如此强军,其心向何处?汉王殿下固然勇略过人,乃陛下嫡子,然观其军中,士卒只知汉王严令,更感晟王厚恩!那伤兵营中,‘晟王千岁’之呼声,犹在耳畔啊!”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深沉的忧虑:“陛下派我等前来,名为协防,实为耳目。如今这‘耳目’所见,是汉王殿下统御有方,战功赫赫,这自是好事。但……这支军队,太强了,强到已然超脱了旧有规制,强到其忠心,似乎更集中于打造了他们的晟王殿下,以及直接统帅他们的汉王殿下!长此以往,若……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张辅已然明白。功高震主,兵强主疑,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一支完全由亲王打造、掌控,且战斗力碾压朝廷经制之师的军队,对于龙椅上的皇帝而言,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这位皇帝,还是以雄猜着称的永乐大帝!
张辅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成国公所虑,正是下官心中所忧。汉王殿下性情刚烈,以往便有……些许不安分之举。如今手握此等神兵利器,又立下赫赫战功,其心……难测。而晟王殿下,虽远在京师,深居简出,然其能造出此等利器,编练此等雄师,其志其才,更是深不可测!此番东征,看似是汉王挂帅,实则处处皆有晟王之印记!银行以供军资,舰船以载雄师,火药以破坚城,医药以活士卒……这背后,岂是一句‘兄弟情深’所能概括?”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远处“定远”舰在月光下勾勒出的庞大黑影,声音低沉:“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圣断。然,我等身为臣子,既受皇命,目睹此等情形,岂能不如实禀报,使陛下洞悉万里之外之实情?”
朱能重重地点了点头:“正该如此!此事关乎国本,关乎社稷安稳,绝不能有丝毫隐瞒!你我当联名上奏,将此地所见所闻,尤其是这新军之虚实、汉王与晟王在军中之威望,详详细细,据实陈奏于陛下驾前!至于陛下如何圣裁,非我等臣子所能妄议了。”
这便是他们的共识,也是作为传统勋贵、皇帝心腹重臣的“本分”。他们感受到了新力量的威胁,这种威胁不仅来自于汉王可能的不臣之心,更来自于这套全新的、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军事体系本身,以及背后那位仿佛能“点石成金”的晟王殿下。
然而,在这看似一致的立场之下,张辅的内心,却有着与朱能截然不同的盘算。
早在离京之前,甚至更早,在目睹了天津卫日新月异的变化,在隐约察觉到晟王朱高晟那深不可测的潜力与陛下对其越来越明显的倚重后,张辅这位以智谋和审时度势着称的英国公,内心深处就已经开始权衡。他出身将门,但与那些根深蒂固的旧勋贵不同,他更看重实际的力量与未来的趋势。
此次东行,亲眼见到这支新军的恐怖实力,以及汉王口中对晟王几乎无条件的推崇,更加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大明的未来,很可能不在守成的东宫,也不在勇悍却略显莽撞的汉王,而在那位看似低调、却已然在悄无声息间重塑了大明武备与财政根基的晟王殿下!
“朱能老了,更多是想着恪守臣节,维护现有的秩序。”张辅在心中暗忖,“但他看不清,或者说不愿看清,时代已经变了。由晟王殿下引领的这股力量,如同这眼前的钢铁巨舰,是任何旧有的帆船都无法阻挡的洪流。顺之者昌,逆之者……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且恐怕皇帝陛下也早早的心有所变了,结合在应天府所听到的流言蜚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