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的赏花宴帖子,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时若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深知,这场宴会绝非表面那般风雅闲适。永王虽已伏诛,但其母族势力与昭阳公主在宫中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岂会甘心?此番邀请,多半是宴无好宴。
一种久违的、属于京城贵女圈特有的压抑感悄然包裹了她。与南疆直面生死、用医术和智慧说话的纯粹不同,这里充斥着无形的刀光剑影,每一个笑容背后可能都藏着算计,每一句恭维之下或许都蕴含着陷阱。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袖中冰凉的“破渊”短剑,仿佛能从这熟悉的触感中汲取一丝来自战场的力量与冷静。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忍藏拙的相府嫡女,她是受封的安乐县主,是于国有功的医者,更是……萧逐渊认定的未来伴侣。她不能退,也不能怯。
三日后,时若穿着一身符合县主品级、却不失清雅大方的宫装,在青穗的陪伴下,乘坐马车驶入那巍峨肃穆的皇城。朱墙金瓦,飞檐斗拱,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权力的经纬线上。引路的宫娥低眉顺眼,脚步轻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与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威压。
赏花宴设在御花园的流芳亭。时值初夏,园内百花争艳,蝶舞蜂喧,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不绝,一派升平景象。亭内早已聚集了不少珠环翠绕的贵妇与妙龄贵女,个个妆容精致,言笑晏晏,但当时若的身影出现在亭口时,那喧闹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瞬间低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或嫉妒或不屑,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有对她医术和南疆功绩的好奇,有对她获封县主的羡慕与酸意,更有对她与萧逐渊关系的探究与敌视。时若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重量,但她只是微微垂眸,依着规矩,向端坐主位、一身华服、容貌娇艳却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气的昭阳公主行礼。
“臣女时若,参见公主殿下。”
昭阳公主放下手中的琉璃盏,目光如同带着细刺,在时若身上缓缓扫过,嘴角勾起一抹看似亲和实则疏离的弧度:“安乐县主不必多礼,快请起。县主南疆一行,劳苦功高,本宫早就想见见了。今日这赏花宴,县主可要尽兴才是。”
“谢公主殿下。”时若起身,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她选了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青穗如同影子般立于她身后。
宴会伊始,依旧是那些贵女圈熟悉的流程——品评花卉,吟诗作对,展示才艺。几位与昭阳公主交好的贵女,或是弹奏一曲意境高远的古筝,或是画一幅栩栩如生的工笔花鸟,引得阵阵喝彩。气氛看似融洽,但时若能感觉到,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掠过她,带着一种等待好戏上演的意味。
果然,在一曲歌舞罢后,昭阳公主笑吟吟地开口,目光落在了时若身上:“早就听闻安乐县主不仅医术通神,于诗词一道亦是不凡。今日这满园芳菲,若无佳句,岂不遗憾?不知县主可愿赋诗一首,让我等也领略一番巾帼英杰的文采?”
又是这一招。与赏芳宴时如出一辙。时若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知道,推辞反而会落人口实,认为她徒有虚名,或是仗着功勋目中无人。
她缓缓起身,目光掠过亭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紫色鸢尾花。此花形态奇特,色彩浓艳,在南疆山林间亦常见,生命力顽强。她沉吟片刻,清越的声音在亭中响起:
“剑叶破淤壤,紫冠向青霄。
非慕群芳艳,独钟风雨调。
根扎千仞稳,香送九重遥。
本是山林客,何惧入琼瑶。”
诗成,亭内再次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这诗,依旧借物喻人。前四句写鸢尾花的特立独行,不与众芳争春,却偏爱风雨洗礼,暗喻自身经历与心志。后四句,“根扎千仞稳”言其根基深厚,意志坚定;“香送九重遥”则暗指其医术功德,声名远播;“本是山林客”呼应其过往与志向,而“何惧入琼瑶”更是直抒胸臆,表明无惧踏入这富贵繁华却暗藏机锋的京城权力中心!
诗意豁达,气度不凡,比之赏芳宴那首咏莲诗,更多了几分历经沙场洗礼后的坚韧与霸气!直接将昭阳公主那点刁难的心思,衬得有些小家子气。
昭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抚掌笑道:“好一个‘何惧入琼瑶’!县主果然志气高远,非常人可比。”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她身旁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眉眼带着几分刻薄的贵女,乃是安远侯府的千金,素来是昭阳公主的马前卒。此时她掩口轻笑,语带双关地说道:“县主诗才了得,真是令人佩服。只是……这鸢尾花虽美,终究是山野之物,登不得大雅之堂。就如同有些人,即便侥幸得了些功劳,封了爵位,恐怕也难以真正融入这京城的圈子,骨子里终究是差了些……底蕴呢。”
这话已是近乎**的嘲讽与挑衅!暗示时若出身不正(生母云夫人身份存疑),即便立功受封,也改不了根基浅薄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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