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洗房事件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持续扩散。静心苑在丞相府下人口中的风评,悄然转变。
虽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投靠,但那种带着轻蔑的“大小姐”称呼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恭敬。路上遇见,躬身行礼的幅度也真切了许多。甚至有几个在其他院落受气、或身有隐疾又求医无门的小丫鬟、粗使婆子,会趁着夜色,壮着胆子摸到静心苑附近,希冀能偶遇大小姐,求得一两句指点,或讨要几株不起眼的草药。
时若对此心知肚明,她来者不拒,但极有分寸。
对于简单的病症,她会告知一些常见的、易于辨别的草药用法,或是一些按摩穴位的法子,并再三强调“若不见好,定要寻正经大夫”。她深知,在没有现代医疗设备和药物的情况下,谨慎是第一位。她给出的“方子”多是食疗或外敷,安全稳妥。
对于前来探听消息或单纯示好的,她则态度淡然,既不热络,也不驱赶,只维持着一种疏离的温和。
这番举动,更在下人心中坐实了她“仁心”“不摆架子”的形象。一些微不足道但实用的信息,也开始悄然流向静心苑——譬如大厨房每日采买的时辰,哪个门房的婆子最好说话,甚至是一些关于柳氏院里丫鬟婆子间的琐碎摩擦。
信息,在这深宅大院里,有时比金银更为宝贵。
安禾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打理起院落更加尽心尽力。静心苑虽依旧简陋,却不再死气沉沉,晾晒的草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角落里新移栽的几株薄荷绿意盎然,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
这日,时若正在院中翻晒药材,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模样伶俐的小丫鬟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是针线房的小鹊。
“大小姐安。”小鹊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细细的。
“起来吧,可是有什么事?”时若认得她,前两日她娘(针线房一个绣娘)手腕肿痛,时若教了她用热敷和特定草药捣碎外敷的法子。
小鹊抬起头,脸上带着些忐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双手奉上:“回大小姐,奴婢娘的腕子好多了,特意让奴婢来谢谢大小姐。这是奴婢娘攒下的几个大钱,不成敬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十个磨得发亮的铜板。
时若没有接,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举手之劳,不必如此。钱拿回去,给你娘买些吃的补补身子。”
小鹊眼圈微微一红,在府里,她们这些下人何时被主子如此对待过?她收起铜板,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奴婢……奴婢刚才路过主院,听周嬷嬷身边的小桔说,夫人娘家那边,好像……好像递了话进来,提到了您。”
时若眸光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哦?提到我什么?”
小鹊的声音更低了:“好像……是夫人娘家的一个什么表少爷,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腿,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好,反而肿得厉害,听说有些……不好了。那边府里着急,夫人便提了一句,说……说府里大小姐似乎略通些岐黄之术……”她没敢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柳氏娘家是皇商出身,家资巨富,但地位终究不如相府清贵。那位表少爷若是腿伤治不好落下残疾,于柳家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柳氏此举,一来或可解娘家之困,二来,未尝不是想借此机会,再次试探时若的深浅。治好了,是她举荐有功;治不好,那时若这点“医术”便成了笑话,日后在府中更难立足。
这是一步进退皆可的棋。
“我知道了,多谢你告知。”时若语气依旧平静,从旁边晾晒的草药里挑出一小把晒干的菊花,包了递给小鹊,“这个给你娘,平日泡水喝,可以清肝明目,对眼睛好。”
小鹊感激地接过,又行了一礼,这才匆匆离去。
安禾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小姐!柳家表少爷的病,连外面的大夫都治不好,您可不能去啊!这分明是个陷阱!”
时若看着手中一株药材,若有所思:“陷阱与否,端看如何应对。”
她需要机会走出这丞相府,需要接触更多的人和事,也需要……积累一些属于自己的,超出后宅范围的“名望”和“人情”。柳家,或许是一个切入点。但前提是,她必须有足够的把握。
“我的医箱,准备得如何了?”她问安禾。
那日浆洗房事件后,时若便萌生了制作一个简易医箱的念头。她让安禾想办法寻来一个旧木匣,自己动手改造分隔,又陆陆续续添置了些东西——几根她画了图样,让安禾偷偷找外面铁匠打磨的、最细最韧的银针;一把小巧锋利的小刀;一些她亲自挑选、炮制过的常用草药粉和膏剂;还有干净的棉布、丝线等物。
“都按小姐的吩咐准备好了。”安禾连忙道,“银针也取回来了,奴婢看了,寒光闪闪的,瞧着就吓人。”
时若点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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