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砚,浓得化不开。辅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萧逐渊深邃的眸子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刚卸下朝服,墨色常服衬得他面色略显苍白,连日的奔波与紧绷的神经在他眉宇间刻下深深的倦意。时若看在眼里,心尖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执起红泥小炉上一直温着的参茶,斟了满满一盏,轻轻推到他手边。茶汤澄澈,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担忧。“阿渊,”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像春日里拂过新柳的微风,“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再说不迟。”
萧逐渊抬起眼,对上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些。他接过茶盏,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冰冷的指节恢复了些许知觉。他抿了一口,参茶特有的微苦回甘在舌尖蔓延,仿佛也给他疲惫的精神注入了一丝力量。
时若这才将宫中发生的一切,细细道来。当她说到李德全提及“端敬皇贵妃”,以及那几个与皇室动荡紧密相连的日期时,她清晰地看到,萧逐渊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盏中茶汤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先太子……”他放下茶盏,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便是承熙二十三年那个冬天染上的时疫。我记得那时,东宫愁云惨淡,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值守,却终究……回天乏术。”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湖面,底下却涌动着压抑的怒涛,“若连兄长的早逝都是这‘青蚨’的手笔……那他们欠我萧家的,欠这大夏江山的,又何止一两条人命!”
时若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走到他身边,没有再多言,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成拳、青筋微显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柔软而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暗夜中的磬音,“阿渊,对手像一条潜伏在深渊里的毒蛇,忍耐了十余年,其心性之阴狠,谋划之深远,远超我等想象。越是此刻,越要步步为营。”
她引着他走到书案前,案上铺开的素笺墨迹未干,是她方才梳理出的线索脉络图。萧逐渊的目光随着她纤白如玉的指尖在纸上移动,从“永丰粮行”、“海鹞子”到“刘瑾”、“彼岸膏”,再到“冯保”、“太后”,最后是“慈宁旧苑”与“军中渗透”。他的眉头越锁越紧,仿佛能听到那张无形大网收紧时发出的“嘎吱”声。
当时若的指尖最终重重落在“端敬皇贵妃”五个字上时,萧逐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那墨迹灼伤。
“苏文渊……”他喃喃念出那个几乎被时光尘封的名字,脑中飞快地闪过关于这位前两江总督的资料,“苏家当年权势煊赫,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虽在皇贵妃薨逝后逐渐沉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青蚨’真与苏家残存势力有关……”他顿了顿,看向时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他们所图,恐怕就不仅仅是搅乱朝局了。”
时若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取出那本至关重要的用药记录,翻到带有诡异飞鸟标记的那几页。“李总管说,这标记与端敬皇贵妃宫中旧物纹饰极其相似。而这几日,恰巧都对应着皇室动荡、国本动摇的关键时刻。”她顿了顿,声音沉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若这一切并非巧合,那么‘青蚨’的真正目的,恐怕是颠覆国本,为端敬皇贵妃及其子嗣复仇,甚至……夺回他们曾经触手可及,却最终失落的至尊权柄。”
“复仇与篡位……”萧逐渊低声重复,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心口,带来一阵寒意。他仿佛能看到,一双隐藏在黑暗深处、充满了怨恨与野心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龙椅,盯着这萧家的天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严锋求见的声音,打破了书房内几乎令人窒息的沉寂。
严锋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快步走入,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未能完成任务的沮丧。“爷,夫人,”他抱拳行礼,声音低沉,“那厮心智被药物侵蚀得太深,夫人配制的醒神汤灌下去,也只是让他眼神清明了一瞬,很快又变得混沌。属下无能,未能问出有效口供。”
萧逐渊摆了摆手,并未责怪:“无妨,意料之中。‘青蚨’控制死士的手段,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严锋闻言,神色稍缓,随即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素色绢帛,双手呈上:“不过,我们在搜查他贴身衣物时,在夹层深处发现了这个。藏得极为隐蔽,险些错过。”
时若接过绢帛,触手只觉质地柔软细腻,非同一般。她走到烛火最近处,轻轻展开。绢帛不大,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几个点,旁边配着些难以辨认的怪异符号。她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细节,当落在绢帛一角那个用同色丝线绣成的飞鸟图案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飞鸟的形态与之前见过的“青蚨”标记大同小异,但喙部却格外尖利,带着一股逼人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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