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不休,将整座京城浸泡在湿冷的寒意里。戌时刚过,永丰粮行的后院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辆罩着厚实油布的马车悄然驶出,车辕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压出两道浅浅的水痕。驾车的是个披着蓑衣的矮壮汉子,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一个布满胡茬的下巴。
两个街口外,一处临街阁楼的支摘窗微微开启一道缝隙。严锋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紧紧锁定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他抬手做了个复杂的手势,暗处立刻分出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
果然动了。严锋压低声音,对身侧伫立的高大身影禀报,按您的吩咐,只跟不拦。
萧逐渊负手立于窗前,雨丝挟着寒意扑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窗外朦胧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眸中映出零星的光点,却照不透那眼底凝结的寒意。庞海呢?
仍在粮行内,未曾离开。严锋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把握,这马车应是去送那批的。世子,要不要等他们交易时人赃并获......
萧逐渊斩钉截铁地打断,声音低沉如磐石相击,我们要的不是这一车货,而是整条线。让他们送,看清楚接货的是谁,货最终流向何处。他微微侧首,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坚毅的阴影,记住,宁可跟丢,不可暴露。
这个决定下得艰难。他需要更大的鱼,需要确凿的证据链,需要将东南的海鹞子、京城的联络点、乃至朝中可能存在的保护伞一网打尽。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然而,理智的判断无法完全压下心头那股躁动的不安。这雨夜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滋生,随时可能破土而出。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叩击,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庞海冒险入京,绝不会只是为了监督一批货物的运送。此人曾是永王麾下最得力的鹰犬,狡诈如狐,狠戾如狼,他的每一步都必然暗藏玄机。
与此同时,济世堂早已闭馆歇业。前院的喧嚣散去,只余下雨打屋檐的单调声响。时若却并未安寝,她坐在后堂的灯下,心神不宁地翻阅着一本医案,上面的字迹却如同游动的蝌蚪,一个也看不进去。
青鸾无声地走进来,为她续上一盏热气腾腾的安神茶。小姐,还在担心?她轻声问道,眼中带着关切。她跟随时若多年,很少见她如此焦灼不安。
时若放下书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坦言道:不知为何,今夜总觉得心慌意乱,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她端起茶盏,温热的白瓷却驱不散指尖的凉意,庞海入京,对方必有动作。渊郎他们在暗处交锋,凶险难料。我虽帮不上大忙,却也不能在这后方出了岔子。
她顿了顿,放下茶盏,神色凝重地吩咐:青鸾,你再去前院仔细巡查一遍,叮嘱今夜值守的护卫,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
青鸾领命而去,脚步轻盈如猫。
时若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长街空无一人,只有屋檐滴水声声入耳,敲打在心头,更添烦乱。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磨人。她与萧逐渊,一个在明处承受压力,一个在暗处步步惊心,如同站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之上,不知下一步是否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由得握紧了窗棂,指节微微发白。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子时将近,连绵的秋雨竟奇迹般地渐渐停歇,只余下滴滴答答的残响,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单调的节奏。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
呃——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短促的闷哼,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声音很轻,若非夜深人静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时若的心头!
来了!她浑身一凛,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几乎是同时,后窗方向传来三声极其逼真却带着急促之意的布谷鸟鸣——这是外围暗哨发出的最高级别警示!意味着敌人来自多个方向,且数量不明!
下一刻,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翻越院墙,落地时竟只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这些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紧握的钢刀在云层缝隙漏出的微弱月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幽蓝寒芒。他们的目标明确至极,无视前院的骚动,径直朝着时若所在的后堂扑来!
保护世子妃!陆明又惊又怒的吼声从前院传来,紧接着便是兵刃激烈碰撞的刺耳脆响、压抑的怒喝与痛呼。前院显然也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对方这是精心策划的声东击西,前后夹击!
青鸾身影如电,瞬间已挡在时若身前,短剑出鞘,剑尖微颤,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弧光,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来袭之敌。两名值守后院的护卫也怒吼着拔刀迎上,与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狠狠撞在一起,战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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