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收到那张只写着「必归」二字的花笺时,正在核对大婚当日宾客座次表。当青穗将那熟悉的木兰香笺递到她手中,她指尖竟微微发颤。
展开一看,那力透纸背、几乎要破纸而出的两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她心上。没有缠绵的情话,没有琐碎的叮嘱,只有这沉甸甸的、近乎誓言的两个字。他从不轻易许诺,一旦出口,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过来。
他那边的情况,定然是坏到一定程度了。坏到他连掩饰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用这种方式,给她一颗定心丸,也给他自己立下一道必须跨越的军令状。
“他……”时若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缓了一下才轻声问青穗,“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吗?”
青穗低声道:“青鸾只说,世子爷让小姐您务必安心,府中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时若心里苦笑,若真的一切安好,他又何须写下这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必归」?他总是在她面前,把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轻描淡写成一池春水。这男人,总是这样,把最重的担子都默默扛在自己肩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花笺抚平,放在妆匣最底层,与那支他送的玉簪并排躺着。冰凉的玉簪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去,重新拿起那份座次表,对青穗道:“去请常嬷嬷过来一趟,有几个席位,我想再斟酌一下。”
她不能乱,更不能垮。他在前方为她抵挡风雨,她就要在后方把一切能想到的漏洞都堵上。这宾客座次,看似小事,却也关系到当日的人员流动和安防布局,哪个位置容易被人动手脚,哪个角落可能成为视线盲区,她必须借着调整座次的名义,再梳理一遍,绝不能出半点差错。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切实为他分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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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威武镖局的赵莽,正惶惶如丧家之犬。他“意外”发现自己押送的药材箱里竟藏有不明药物,吓得魂飞魄散。按照“道上”的规矩,他本该立刻上报镖局,但他想起委托方那神秘的做派和丰厚的酬金,又想起对方隐约透露的“上头有人”的背景,心里七上八下。这要是捅出去,别说饭碗,怕是性命都难保!
他不敢声张,偷偷摸摸地想去找当初接洽的中间人问个清楚,却发现那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像只无头苍蝇,在熟悉的街巷里乱转,本能地想寻找一个能帮他拿主意,或者能让他躲过这一劫的“靠山”。他甚至不敢回镖局,生怕下一秒就有官差上门拿人。
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眼睛,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世子,赵莽果然慌了,他先是去找了漕帮的一个小头目,似乎想通过江湖路子打探消息,碰壁之后,又在南城几家不太干净的赌坊附近转悠,看样子是想找地头蛇疏通关系。”莫影禀报道,语气带着一丝掌控局面的冷静。
“赌坊……”萧逐渊指尖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南城那片,最大的地头蛇,是不是跟‘汇通天下’名下那个车马行,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 他对京城这些三教九流的关系网,早已烂熟于心。
“世子明察,确实如此。那车马行的管事,是地头蛇的表亲,两人时常一起喝酒赌钱。”
“很好。”萧逐渊眼中寒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出鞘的利刃,“给赵莽制造个机会,让他‘恰好’能搭上那条线。再让我们机灵点的人,混进去,听听他们到底要‘疏通’什么,价钱几何,又要找谁疏通。” 他要看看,这条被惊动的蛇,会顺着哪根藤蔓往上爬,又能爬多高,是否能牵扯出那个隐藏在“汇通天下”背后的“青蚨”核心人物。
“是!”莫影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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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愈发阴沉,午后的光线暗淡得如同傍晚。空气又湿又闷,一丝风也没有,压得人胸口发慌,连院子里的蝉鸣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静心苑里,时若刚和常嬷嬷仔细敲定了最终座次,每一个可能存在的视线死角或人员密集处都做了调整和备注。送走常嬷嬷,她又去看了明日要用的各式果盘点心样本。她甚至不顾安禾的劝阻,亲自尝了每一样,仔细感受味道和口感,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味道或麻木感。
安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事无巨细地亲自过问,连盛放点心的瓷器边缘都要摸一遍检查是否有附着物,忍不住道:“小姐,这些都有管事嬷嬷们操心呢,她们也都是老人了,出不了错。您就歇歇吧。眼看就要下雨了,您这脸色看着比天还沉呢,奴婢看着心里难受。”
时若停下脚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际,轻声道:“安禾,你知道吗?我现在倒希望这雨快点下下来。”
“啊?为什么?”安禾不解,这么大的雨,多不吉利。
“暴雨虽然猛烈,但总有停的时候,雨过便是天晴。可怕的是现在这样,乌云压顶,雷声闷在云层里,你知道它在积蓄力量,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劈下来,也不知道那雷霆会精准地劈到哪里。”她收回目光,看向安禾,眼神里带着安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担忧,有坚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在明,敌在暗,这种感觉,太磨人了。就像……就像你明明知道屋里进了毒蛇,却不知道它藏在哪里,只能提着灯,一寸寸地找,每一刻都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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