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渊,面容比往年更显红润威严,他看着丹墀之下、广场之上那济济一堂的百官与使臣,听着鸿胪寺官员高声唱诵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国名与琳琅满目的贡品清单:
“西域龟兹献和田美玉十斗、汗血宝马三匹!”“吐蕃献金器五十件、牦牛千头!”“南海诸国献明珠百斛、珊瑚树十株……”
声音洪亮,回荡在巍峨的太极殿前。
这本是彰显天朝上国威仪、令历代帝王都梦寐以求的盛世景象,李渊的嘴角却只是维持着惯有的、威严肃穆的弧度,那本该充盈胸臆的万丈豪情之下,竟潜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忧虑。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扫过御阶之下,文臣武将序列最前方,那三个如今空空荡荡、异常刺眼的位子。
那是为他三个嫡子——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齐王元吉——预留的位置。
往年的元正大朝会,他们兄弟三人虽也偶有征战在外,但至少会有一两人在侧,何曾像今年这般,三人齐齐缺席这象征团圆与鼎盛的年节大典?
孔颖达由驿站快马送抵的详细奏报,已于昨日傍晚呈递至他的御案。
奏报上写得清楚,三位皇子体察圣意,心系草原,已各率一支慰问队伍,深入草原腹地,为归附的牧民送去岁末的恩赏与温暖。
字里行间,皆是褒扬与肯定。
一丝作为父亲的骄傲刚升起,立刻便被更沉重的担忧压下。
他虽然很多年未曾亲临草原,但老李头好歹也是马上征战、吃过见过的主儿!
他太知道草原冬天的酷烈了!
那能把牛羊瞬间冻成硬坨的白毛风,那能将整支商队吞没的雪窝子,那零下数十度、哈气成冰的极寒……
这些,奏报上不会写,臣子们会刻意淡化,但他能想象得到!
他的儿子们,是天潢贵胄,是金枝玉叶,何时受过那样的苦楚?
世民或许还能多撑些,可建成……元吉……他们真的能扛住吗?
万一……万一……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强行摁了下去,不敢深想。
可那忧虑,却如同殿外氤氲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缠绕在心头,驱之不散。
他端坐着,接受着万邦使臣的朝拜,聆听着百官山呼海啸的“万岁”,脸上是符合帝王身份的雍容与威仪,但眼底深处那抹牵挂,却让他在这极致的喧闹与荣耀中,感受到了一丝唯有为人父母才能体会的、孤独的冰凉。
他的儿子们,正在用他们的方式,为大唐踩出一条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
而他这位父亲兼皇帝,只能在长安这权力的顶峰,守着这泼天的富贵与荣耀,悬着一颗心,等待着来自北方的、平安的消息。
这或许,便是天家父子,在开创盛世路上,必须承受的别样滋味。
正月初五,天晴。
和煦的阳光照在依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草原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王庭基地外围的工地、矿场上,重新变得人声鼎沸。
与年前相比,工人们返回的积极性更高,甚至连那些战俘劳工也都几乎一个不少地回来了。
更令人动容的是,不少牧民的背上还背着自家酿的奶酒、风干的肉条,他们腼腆而又真诚地想要将这些心意送给管理工地的“天官”们,感谢朝廷让他们过了第一个不用担心冻饿的冬天,感谢太子和王爷们亲自到家里送温暖。
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充满了新年的希望与干劲。
然而,与外围这番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基地中央那顶平日里议事的王帐之内,此刻却是一片凝重,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李世民端坐在上首主位,他面容冷峻,一双锐利的虎目缓缓扫过帐中的一众臣公。
他眼神中的担忧如同实质,毫不掩饰,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躁。
他面前摊开着一张简陋的草原舆图,上面用朱笔圈画了几处地点。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还没有找到大哥和三胡的踪迹吗?”
负责情报和哨探的将领立刻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沉重:
“禀秦王,派往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预定路线的所有斥候均已回报……太子殿下自三日前在最后一个预定慰问部落离开后,便失去了消息。齐王殿下那边,最后接到的消息是四日前,他们按计划离开了秃发部的营地,之后……再无音讯。”
帐内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草原广大,天气变幻莫测,尤其是在这冬春交替之际,看似晴朗的天气下,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暗藏的冰河裂隙、饥饿的狼群,甚至……一些心怀叵测、表面归附实则暗藏祸心的部落。
尉迟敬德猛地一拳捶在身旁的木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须发皆张,低吼道:“他娘的!殿下,给俺老黑一支人马,俺就是把那片地皮掀过来,也要把太子和齐王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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