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根粗铁丝拗成的铁钩,推着一个大大的铁圈在一条大泥路上跑。铁钩弯成“V”字型,握手的铁丝与“V”字的一端成直角。铁圈正好卡在”V”型钩的凹陷处。铁钩推着铁圈,铁圈飞快地朝前滚动着。大泥路上有许多干结了的凹陷。不时让滚动着的铁圈东倒西歪。路突然到了尽头,一座有台阶的石桥出现在了面前。我显然知道,铁圈是滚不上台阶的,我试图想用握着的铁钩勾住朝前滚动的铁圈。但铁钩一下,二下,却始终勾不住。我正枉自着急,铁圈竟已经在桥上了……
用粗铁丝弯成的铁钩,推着一个铁圈在路上奔跑,这是我幼年时,故乡小镇上风行的游戏。小镇的西端石桥北堍,有一家生产拖拉机钢圈的工厂,钢圈用钢板煅压而成。经煅压后初具钢圈模样时,总会多出一圈边。这圈边被切割下来后,便是一只可供玩耍的铁圈了。
这种铁圈直径约八十公分。大小和重量很适合孩子们玩耍。在那时,能设法弄到一只这样的铁圈,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哪家的孩子弄到了这种铁圈,他必定会在小镇的青石板街道上,炫耀着慢慢滚上一圈。
用铁钩推动着直立的铁圈朝前滚动,是一门技术活。让滚动着的铁圈按照玩耍者的意图或前行,或转弯,全凭手中的铁钩传递的感觉。熟练的玩耍者只要轻轻调整铁钩的角度,正滚动着前行的铁圈便会改变前行的方向。常常看到一群孩子手握着铁钩,推动着大大小小的铁圈在青石板上招摇而过。铁圈在青石板上滚动,仅发出轻微的“嘚、嘚”声。
招摇而行的滚铁圈队伍中,跑在前面领头的,必定是那家厂子切割下来的那种铁圈。因为那种铁圈是最富丽堂皇的,最高大威猛的。切割会给铁圈的内侧留下一个斜面。这个斜面在滚动时,会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有时,在太阳光的折射下,甚至会出现七种颜色。这绝对不是其它的那些从旧脚盆,旧木桶上褪下来的铁箍可以相比的。旧脚盆,旧木桶上褪下来的铁箍,肯定早已是锈迹斑斑,没有一丝的光彩。哪像那种铁圈,有着天生的铁青色。所以,在幼年时,能弄到一只这样的铁圈一直是我的梦想。
幼年时,与我一起玩耍的伙伴,一个是“陆松城”边,这条取名“乌弄里”的弄堂临街口东侧的那家豆制品商店家的一个小孩。这户人家姓楼。父亲是豆制品工厂的师傅,一个很大的胖子。白白胖胖,脸上有几粒麻子。笑起来一副弥勒佛的形象。喜欢讲笑话。语言诙谐,说话前,自己已笑成一脸花;我印象中,他的形象,总是夏天的傍晚,他躺在豆制品商店前一张藤椅上的景象。眼前笑成了一条缝。藤椅的扶手上,放着一把褐红色的茶壶。商店是他家的门面,他们家住在商店的里面。
豆制品的加工场是在镇西一大间临街的房子。印象中的豆制品加工场内有许多浸泡黄豆的大缸。里面一直水汽蒸腾的模样。
他们的住宅,仅一楼一底很小的房子,楼是搁楼,上面是一扇隆起的老虎窗。放着很拥挤的几张床铺,横七竖八的样子,大概是他们家子女众多的缘故。楼下的那一间很暗,进门便是一张餐桌,靠里侧是一个很大的灶台。一架很小的木梯,在灶台的烧火口边,直直地架在搁楼上。
这户人家的女主人专门负责豆制品售卖。夫妇俩的配合,在小镇是少有的搭档。男人在豆制品工厂做大师傅,女人将豆制品卖出去。女人长得小巧玲珑,一直蹶着嘴。一副很精明的模样。
在他们家众多的子女中,与我年龄相仿佛的,是一个比我大一岁的男孩。是他们家次小的孩子,他有两个兄长和俩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这个小孩幼年时,实在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就出来了。而且很会玩。小镇哪一种玩法时兴了,他就能很快学到手,并玩得滴溜溜转。
幼年时,他教我玩“翻洋片”。所谓的“洋片”,就是用很薄硬板纸制成的。薄硬板纸的正面,印成许多等长方块的图案。图案一般都是人物的塑像,有《三国演义》中的人物;有《水浒传》中的一百零八将。人物画的一个个栩栩如生。像张飞,必定是络腮大胡子,手提一杆丈八长矛;像关羽,必定脸色红如枣子,五络长须,手握的那一柄青龙偃月刀竖在他的身侧;像武松,必定头戴一顶边有绣球的小斯帽,手持一根齐眉短棍,一身短打的打扮;像燕青,必定赤着胳膊,上身和胳膊上纹满了龙形的刺青。
一个一个的人物,都被固定在一个个等长方方块的画框中。画框与画框之间,是一条细细的红线;对应着的薄纸板的背面,也是这样的红线,这样的画框。只是画框中不是人物的肖像,而是一首描写或赞颂背面的人物相符的小诗。
薄纸板的正面,被人物肖像上的那些装饰弄得红红绿绿,花里胡哨;背面却没有油彩,只那条间隔的线是红色的。小诗和画框直接印在了薄硬板纸的底色上。沿着红线剪下,便是一张张的“洋片”了。十几,二十张“洋片”构成一大张,在商店里有得买。商店一般整大张、整大张地卖,不零拆。要买全《水浒传》的一百零八将,得买下全套才齐。而买全套却不是幼年时的我们,靠向父母每日要几分零花钱所能承受得了的。所以,常常是你手中有这几张,他手中有另外的那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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