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风带着草木的枯香,吹进苏家的小院时,总裹着几分不舍的凉意。苏念桃坐在院中的石磨旁,面前摆着一个旧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钱——有退亲时张家退还的二十三元四角,有她偷偷把娘留给她的银簪卖给镇上首饰铺的三十五块,还有这阵子攒下的十一块工分钱,加起来一共六十九块四角。
她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指尖抚过那些皱巴巴的纸币和带着体温的硬币,心里既踏实又酸涩。踏实的是,这些钱足够支付省城工农兵大学的学费和路费;酸涩的是,那支银簪是娘的陪嫁,是家里唯一的值钱物件,娘当初给她时,千叮万嘱让她好好收着,如今却被她变卖,虽说是为了求学,可心里终究过意不去。
“傻丫头,数啥呢?”苏母端着一盆刚浆洗好的粗布衣裳走出来,看到她对着钱出神,笑着说道,“钱够了就好,别总琢磨那簪子,能让你去省城读书,比啥都金贵。”
苏念桃抬头,看见娘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笑意,心里的酸涩淡了些,起身接过娘手里的木盆:“娘,我帮你晾。”
“不用,你坐着歇着,看书累了一天了。”苏母推开她的手,把衣裳一件件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我想着,再给你凑点,路上多带点钱,遇事也有个底气。家里那些不用的旧农具,我看能卖就卖了,放着也是占地方。”
苏念桃知道娘的心思,家里的旧农具都是爹在世时留下的,有一把磨得发亮的锄头,一个缺了角的木犁,还有一个闲置多年的石磨盘,虽然不值钱,但都是娘的念想。她犹豫着说:“娘,那些东西……留着也是个纪念,要不别卖了?”
“纪念能当饭吃?能给你交学费?”苏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这些旧家伙能帮他闺女去省城读书,高兴还来不及呢。明天我就去跟队长说一声,让他帮忙问问,看谁家里需要,便宜点处理了。”
苏念桃没再反驳,她知道娘是为了她好。这些年,娘拉扯她和弟弟不容易,吃了太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去省城读书的机会,娘比谁都希望她能走得安稳,走得踏实。
第二天一早,李长根就带着几个村里的乡亲来了。听说苏家要卖旧农具,有刚分家的年轻媳妇,有想添些家什的老人,都来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这把锄头看着真不错,磨得这么利,我要了!”王大婶一眼就看中了那把旧锄头,“多少钱?”
“大婶,你要是要,给五块钱就行。”苏母笑着说,“这锄头是念桃她爹当年特意请铁匠打的,结实着呢。”
“五块钱太便宜了,我给六块!”王大婶爽快地掏出钱,“念桃要去省城读书,咱们做乡亲的,也帮不上啥大忙,这点心意你别推辞。”
春杏也来了,看中了那个缺角的木犁:“婶子,这木犁我要了,给四块钱,行不?我家那口子正愁没犁用呢。”
“行,给三块就行。”苏母说道。
“不行,就四块!”春杏把钱塞给苏母,“念桃是咱们村第一个要去省城读书的,以后出息了,咱们村也跟着光荣!”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旧锄头、木犁就被买走了。剩下那个石磨盘,又大又沉,没人愿意要,最后还是村头的老豆腐匠过来,说愿意给八块钱,让苏母帮忙找几个人抬到他家去。
陆沉渊也来了,没等苏母开口,就主动上前帮忙。他和几个年轻小伙一起,把沉甸甸的石磨盘抬上板车,稳稳地拉着往老豆腐匠家去。苏念桃站在院门口看着,心里暖暖的——自从退亲后,陆沉渊就像家里的一份子,不管家里有什么事,他总是第一个来帮忙。
等把所有旧农具都处理完,苏母算了算,一共卖了二十三块钱。加上之前的六十九块四角,现在一共有九十二块四角,不仅够学费和路费,还能多带些生活费。
“这下好了,钱够了,娘也能放心了。”苏母把钱小心翼翼地交给苏念桃,“你自己收好,贴身放着,别弄丢了。”
苏念桃接过钱,眼眶有些发红:“娘,辛苦你了。”
“傻孩子,跟娘客气啥。”苏母笑着擦了擦她的眼角,“晚上娘给你缝新被褥,再给你准备点路上吃的,保证让你舒舒服服去省城。”
当天晚上,苏家的灯亮到了后半夜。苏母找出家里最好的粗布,又从箱底翻出积攒多年的棉花,坐在煤油灯旁,一针一线地给苏念桃缝被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的侧脸,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却依旧灵活地穿梭在布料和棉花之间。
“娘,你歇会儿吧,明天再缝也来得及。”苏念桃坐在一旁,帮着穿针引线,看着娘疲惫的样子,心里很是心疼。
“没事,我不困。”苏母笑着说,“这被褥得缝得厚实点,省城比咱们这儿冷,别冻着。针脚也得密点,结实,能盖好几年。”
苏念军也没睡,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偶,那是他用碎布和棉花做的,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很用心。“姐,这个给你,你带着去省城,想我的时候就看看。”他把布偶递给苏念桃,眼神里满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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