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神令：千傩觉醒 第72章 “为何而舞”的初悟

夜色彻底吞没了聚居地，唯有几处篝火在黑暗中顽强地跳跃，映照着族人疲惫而警惕的脸庞。

黎鹤没有立刻返回小屋，他独自一人坐在远离人群的一处石阶上，任由晚风冷却他发烫的皮肤和仍在亢奋嗡鸣的神经。

他反复摩挲着指尖，试图捕捉那丝早已消散无踪的微弱暖流。那不是强大的力量，甚至不足以点亮一丝烛火，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沈傩的话语、老艺人的比喻、生死一线的战斗、还有那玄妙的共鸣感……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碰撞、交织。

他之前一直在纠结于“如何跳”——发力、方位、呼吸。后来又开始追逐“为何跳不出力量”的怀疑心意，祈求感应。

直到方才，当他不是为了练习而抬手，而是为了守护而冲撞；不是为了感应而踏步，而是为了生存而奔跑时，那丝共鸣却悄然而至。

所以，顺序错了吗？

不是先有了完美的心意和虔诚的信仰，才能跳出让天地动容的傩舞。而是……先有了不顾一切的守护之行，心意才随之凝聚，力量才应召而来？

就像千年前的先祖，他们难道是先悟通了所有道理，才去跳“治水傩”的吗？不，定然是先有了治水的决心和行动，在那奋不顾身的行动中，舞步自然而生，力量随之汇聚，最终化为了传承的仪式。

“傩戏不是戏，是我们活下来的密码。”

沈傩的话在此刻有了全新的、砸入灵魂的重量。

它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玄学，它就是一代代巫族人，在面对天灾、**、邪祟时，用生命和鲜血总结出的、最直白的生存答卷！舞步是形，而那份“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要守护身后之人”的决绝，才是魂！

他猛地站起身，胸膛中一股热流涌动，迫使他需要做点什么。

他再次走向那片白日里与感染者战斗过的空地。这里还残留着焦糊味和混乱的痕迹。

他没有摆出任何起手式，只是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一刻，推开族人时，肩膀撞得酸麻，指尖还蹭到他后颈的冷汗，那疼里裹着‘绝不能让他被扑到’的劲；

躲扑击时攥紧青铜钺，掌心被钺柄上的‘守’字刻痕硌出红痕，硌得越疼，越不敢松；还有沈傩挡在他前头时，金甲反射的篝火微光，亮得晃眼，连她肩甲上沾的黑气残影都看得清。这些带着疼、带着汗、带着光的细节，比‘决绝’‘勇气’更加实在。

然后，他动了起来。

他没摆任何起手式，踩着地上还没清理的泥痕，那是刚才感染者扑来时踩出的印子，他胡乱挥舞手臂，蹭到旁边的焦木桩，木刺扎进小臂渗了点血，疼得他龇牙，却更敢发力，这疼跟刚才推族人时的肩疼对上了，越疼越想把‘劲’挥出去；

踏步时故意踩得重，碾过地上的断矛尖，那是族人为了挡感染者掰断的矛，脚底板硌得发疼，却踩出了‘不能倒’的稳劲——倒了，就踩不住这些护家的痕迹了。这哪是跳舞，是把刚才没散的劲、没消的怕，全摔在动作里。

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狂乱，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一场无声的呐喊。

若有人看见，定会觉得他疯魔了。

但黎鹤自己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不再去思考手该抬多高，脚该落在哪个方位，呼吸该如何配合。他只是追随着那份“心意”，那份源于最真实经历的守护与抗争的冲动。

狂乱的动作慢慢沉了，抬手时本想砸向空气，却下意识绷直指节，像刚才推人的时候，怕刮伤族人，竟正好对上‘捧’式的起手；踏步时本想躲脚下的碎石，却自然把重心往下压，正好踩中‘碾’步的发力点。

并不是他凑舞步，而是这些‘护人、稳身’的动作，本就是舞步框架的根——先祖创舞步时，记的就是这份‘活下来’的劲。

做‘捧’式时，指尖好像还能摸到那族人粗布衣裳的纹路，眼前晃着他闭眼尖叫后、睁眼时发白的脸——这‘捧’，是捧住他没被吓碎的胆；

‘碾’步落地时，脚踩着泥里的断草，能觉出土地的实，心里念的是‘我站稳了，后面的人就少点慌’；

‘承托’时，肩头真像压着沈傩冰凉的金甲，白天看见她肩甲沾着黑气，知道她扛得多沉，连呼吸都跟着沉了，这‘承’，是接住她扛不动的那点劲。，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一套动作做完，他气喘吁吁，浑身大汗。

没有金光，没有暖流，没有天地异动。

但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感”却贯穿了他的全身。那不是力量的增长，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豁然开朗，仿佛一直蒙在眼前的重重迷雾，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拨开。

他终于触碰到了那最深层的答案——

为何而舞？

为推开族人那一刻的决绝而舞。 为面对邪祟时颤抖却未后退的勇气而舞。 为千年以来，所有如沈傩、如老艺人、如无数无名先祖一样，曾挡在灾厄之前的每一个背影而舞。

舞，是行的延伸，是心的回响，是铭刻于血脉中的、对“生”与“护”最本能的渴望与表达！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禁地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黑暗，看到了那个孤独而威严的身影。

这一刻，他才真正有点明白了，沈傩那千年坚守的，究竟是什么。那不仅仅是一套仪式，一种力量，更是一个民族之所以能延续千年的、不灭的魂。

夜风吹过，带着远处篝火的暖意，能听见巡逻族人的木杖敲地声，‘笃笃’的，跟他刚才‘碾’步踩地的节奏慢慢合上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傩形玉佩，那淡暖顺着指尖爬上来，正好贴在胸口刚才跳‘承托’时发紧的地方，像是接住了沈傩扛不动的那点劲；

眼中的火光，映着地上的泥痕、焦黑的木桩，也映着远处族人晃动的身影——有个巡逻的汉子正弯腰帮同伴紧了紧刀柄，跟他刚才攥紧青铜钺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理解’不是自己的，是跟沈傩的坚守、跟族人的守护、跟先祖的活劲，凑在一块儿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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