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夕阳如同熔化的铜汁,挣扎着泼洒在天际,将傩神祠前肃立的人群染上一层悲壮的金红。没有喧哗,没有骚动,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的寂静,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远方隐约传来的灵能波动,如同不断敲响的战鼓,提醒着所有人,最后的时刻正在步步逼近。
黎鹤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上已不再是便装,而是巫族少族长正式的战祭礼服,玄色为底,朱红镶边,古老的傩纹以金线绣于袖口与衣摆,庄重而威严。他的脸上,不再有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坚毅。
他的身后,是全体守傩队员,以及所有能战斗的族人。他们同样神情肃穆,手中紧握着各式兵器,或是绘制着傩面的盾牌。
沈傩静立於黎鹤身侧,金色的傩面在夕照下流淌着如同液态火焰般的光辉,祂周身散发出的神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磅礴,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利剑,冰冷的杀意与守护的炽热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黎鹤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年轻的脸庞。他看到苍伯眼中视死如归的决绝,看到阿雅紧抿嘴唇掩饰的紧张,看到石磊如同磐石般坚定的眼神,也看到那些老艺人将珍藏一生的、刻满岁月痕迹的傩面,郑重地戴在了年轻队员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黄昏的凉意和泥土的味道,沉入丹田。
“族人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敌人就在门外,谎言高悬于殿堂。他们想夺走我们的根,抹去我们的故事,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忘记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舞!”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如同渐渐燃起的火焰。
“但我们手中的证据,会撕碎谎言!我们脚下的土地,铭记着真相!而我们血脉里流淌的,是千年来从未断绝的传承之火!”
他猛地举起右手,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傩形玉佩。
“今日,我们不再为生存而乞求!今日,我们为守护而战!为铭记而战!为告诉这世界,巫族之傩,敬的是天地,护的是生民,传承的是不屈之魂!”
“吼!”人群爆发出低沉的、压抑已久的怒吼,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仿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沸腾的战意。
黎鹤放下手,目光投向沈傩。
沈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祂抬起手,指尖金芒流转,轻轻点向祠前广场中央那巨大的、早已准备好的篝火堆。
呼!!!
一团纯粹由神力凝聚的金色火焰骤然腾起,点燃了堆砌的薪柴。但那火焰并非寻常的橘红色,而是璀璨夺目的金赤之色,燃烧却不灼热,反而散发着一股磅礴而威严的气息,如同降临的神迹。
“戴面!”黎鹤朗声喝道。拿起铜制傩面,面具的边缘还留着阿松昨晚打磨的细痕,阿松说‘少族长要带阵,可不能磨破皮肤’,系带是阿雅用傩戏红绸缝的,针脚密得很。
覆在脸上时,系带蹭到耳后旧伤,疼得他眯了眯眼,却没摘,只抬手拽紧系带,指尖蹭到面具内侧的‘鹤’字,透过眼孔看族人,模糊的轮廓里全是举着兵器的影子,突然觉得‘不再是一个人扛’。
透过面具眼孔看出去,原本清晰的族人面孔变成了统一的傩面轮廓,一股“融入族群、不再孤单”的热流,顺着面具贴肤的微凉感,悄悄漫上心头。
木质或铜制的面具遮住了个人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代表神只、先祖或英灵的统一面容:或威严,或愤怒,或悲悯,或勇猛。个体的差异在这一刻消失,融合为一个统一的、代表着整个族群意志的符号。
“起舞!”
黎鹤的声音透过面具,变得沉闷而极具穿透力。他率先踏出一步,步伐沉重如山岳落地,落脚时正好碾过之前爬通风井磨破的鞋底,脚底板传来熟悉的钝痛,却顺着步伐往下沉,竟引动了地面阵图的微光!
这是’战魂傩’的起手式’请战’,双手结印时,手腕旧伤被扯得发紧,可掌心贴着的傩形玉佩突然发烫,热流顺着手臂淌进肩颈,那点疼瞬间化作’必须撑住’的劲,印诀捏得比任何一次都稳。
与此同时,沈傩也动了。他的动作不再像以往那样带着神明的疏离感,而是与黎鹤,与所有守傩队员的步伐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沈傩挥臂时压低手肘,指尖金芒收得极细,怕灵力流掀乱队员阿娟的麻花辫,她发梢还系着奶奶给的红绳,掌风擦着队员头顶过,带起的细尘都绕着他们的脚边转;
踏步时先轻贴地面,再沉劲碾地,震起的石灰线正好和队员的舞步对齐。他金甲上的‘共生’纹亮得刺眼,却特意把灵力流拆成细股,顺着队员的动作缠上去,阿雅踩错步时,一缕金芒轻轻拉了她一把,她立马稳住,抬头看向沈傩的方向,眼孔里映着金火。
每一次牵引灵力,都等族人的呼吸跟上了才往前推,像在说“别急,我们一起走”,当灵力流终于和所有人的心跳同步时,他金甲上的’共生’纹,亮得比金火还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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