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范庄公馆。
这里的气氛,比乐山和成都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挫败感。
刘湘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面前,站着的是狼狈不堪、浑身硝烟尘土、甚至带着伤的教导旅旅长郭勋祺,以及几个同样狼狈的军官。
他们是历经千辛万苦,一路收拢溃兵,才逃回重庆的。
整个书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刘湘粗重的呼吸声和郭勋祺等人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声音。
刘湘手里拿着的,是一份郭勋祺口头汇报后由参谋整理的龙江口之战经过的简要报告。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上面的文字:
“……中伏……地雷阵……前后夹击……伤亡惨重……大部被俘……仅收拢残部三千余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教导旅!这是他刘甫澄的心头肉!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和金钱,仿照德械师标准,精心打造出来的王牌部队!
全旅近万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军官大多是四川讲武堂或他送往外省军校培养的精英!是他未来争霸四川、问鼎中原的最重要资本!
在他原本的预想中,教导旅应该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利刃,拿下一个小小的宜宾,收拾张阳那个暴发户团长,应该是手到擒来,顺便还能缴获那些令人眼红的机器设备和工厂。
可现在呢?
这份轻飘飘的报告却告诉他,他寄予厚望的王牌旅,竟然在龙江口那种地方,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钻进了口袋阵,几乎全军覆没!毙伤两千多,被俘三千多!只剩下三千多残兵败将逃了回来!
巨大的落差和损失,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他一个透心凉。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愤和心痛猛地涌上心头。
刘湘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射向郭勋祺,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压抑而变得异常嘶哑:
“你……你再说一遍……老子的教导旅……还剩多少人?”
郭勋祺羞愧得无地自容,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带着哭腔:
“报…报告督办……职部无能……教导旅……教导旅……初步收拢……只剩,只剩三千二百余人……装备……装备几乎全部丢失……”
“三千二……三千二……”刘湘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猛地,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点燃了所有的怒火,他猛地一把将桌上的报告、茶杯、笔架统统扫落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吓得郭勋祺等人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啊!!!”
刘湘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咆哮,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瞬间变得凌乱不堪。
“老子的教导旅啊!老子的心血啊!都没了!都没了啊!哇啊啊啊啊……”
这个平日里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四川王,此刻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巨大的损失带来的心痛和挫败感彻底将他击垮。
他伏在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声悲切而愤怒,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痛彻心扉。
“一万多人啊……最好的枪……最好的炮……最好的小伙子……就这么……就这么折在宜宾那个塌塌了哇……张阳!张阳!你个龟儿子!哇啊啊啊……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他哭得捶胸顿足,眼泪鼻涕肆流,完全不顾及任何形象了。
教导旅的覆灭,不仅仅是一万人的损失,更是他战略布局的重大挫折和颜面的扫地!
郭勋祺见刘湘哭得如此伤心,想起葬送在龙江口的数千弟兄,想起自己辜负了督办的厚望,也是悲从中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督办!督办!卑职罪该万死!卑职无能啊!对不起督办的栽培!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啊!哇啊啊啊……”
他这一跪一哭,跟着他逃回来的那几个军官也忍不住了,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忏悔请罪。
书房里顿时哭声一片,充满了失败者的悲怆和绝望。
外面的卫兵和秘书们听到里面的动静,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进去打扰。
哭了良久,刘湘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压抑的抽噎。
参谋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慰道:
“督办……督办节哀啊……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哪有只赢不输的……”
刘湘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嘶吼道:
“常事?这是老子的教导旅!老子的老本!这不是常事!这是剜老子的心肝!”
参谋长被他吼得不敢再说话。
刘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哭泣的郭勋祺,眼神复杂,既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知道,郭勋祺的能力是有的,此败非战之罪,更多是中了对方狡诈的计谋。
而且,现在杀了郭勋祺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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