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第22军军部会议室。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仿佛暴雨来临前那一刻的死寂。
长长的会议桌旁,坐着第二十二军残存的主要军官们,个个灰头土脸,军装破损,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颓丧。
主位上,军长陈洪范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袋浮肿,眼神浑浊,往日那种老兵油子的精明和狡黠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他面前摊着一份粗略统计的战损和地盘损失报告,那一个个数字,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肝。
“……都到齐了?”
陈洪范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环视一圈,看到的是垂头丧气的王奎,脸色苍白的李振武,沉默不语的张阳,以及其他几个损失惨重的师长、团长。
很多人身上还缠着绷带,透着血迹。
“军座…”
王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他的第一师原本七千多人,从自贡盐场血战突围后,只剩下不到三千残兵,装备丢失大半,几乎被打残了。
陈洪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份报告,嘴唇哆嗦着:
“都…都看看吧…看看我们第二十二军,现在成啥子样子了…”
“乐山一战,伤亡四千多…自贡那边,王奎折了四千多…加起拢共,八千多条枪啊!八千多个弟兄啊!”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
“这还不算伤的,不算残的!”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都有些摇晃:
“地盘!威远丢了!富顺丢了!荣县丢了!资中也丢了!老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六个县的地盘,说没就没了!还有…还有自贡…自贡盐场啊!”
提到自贡盐场,陈洪范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那是他最大的财源,是他维持军队、扩张势力的根本!如今,就这么眼睁睁地落在了刘湘和刘文辉手里!
“自贡啊!老子的盐场啊!白花花的盐巴!亮晃晃的大洋啊!都没了!都没了啊!”
他再也抑制不住,巨大的悲痛和绝望瞬间涌了上来,这个平日里心思缜密、甚至有些奸猾的老军阀,竟像个孩子一样,双手捂住脸,放声痛哭起来!
“哇啊啊啊……老子对不起弟兄们啊……对不起跟到老子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啊……地盘守不住……盐场也守不住……现在搞成这副鬼样子……以后啷个办嘛……喝西北风啊……哇啊啊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肩膀剧烈地抽搐着。
积压了太久的压力、损失、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陈洪范这一哭,如同打开了情绪的闸门。
王奎第一个跟着嚎啕起来,哭得比陈洪范还伤心还委屈:
“军座啊!我的军座啊!不是弟兄们不拼命啊!自贡那边……刘湘龟儿子人太多了!枪炮也太好了!弟兄们真的是拿命在填啊!死得惨啊……好多弟兄连个全尸都没得……我对不起他们啊……哇啊啊……”
他想起了自己损失殆尽的部队,想起了丢掉的富庶地盘,更想起了日后没了盐税,他这一师之长的日子该多么难过,越想越悲,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他这一带头,其他那些丢了地盘、损兵折将的师长、团长们也忍不住了,纷纷抹起了眼泪,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或放肆的哭声。
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军官们,此刻却因为失败、损失和迷茫的未来,哭成了一团。
会议室内愁云惨淡,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有参谋长李振武和张阳等少数人还勉强保持着镇定,但眼眶也都是红的。
李振武深吸一口气,走到陈洪范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劝慰道:
“军座,军座!莫哭了,莫哭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这一仗我们虽然损失大,但根基还在啊!乐山还在我们手里!宜宾也在张阳团长手里,还打了大胜仗!弟兄们也都还在!只要军座你不倒下,我们第二十二军就散不了架!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张阳也站起身,声音沉稳地开口道:
“军座,参谋长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自贡丢了是可惜,但乐山和宜宾还在,我们就还有本钱。刘湘和刘文辉虽然联手拿下了自贡,但他们之间难道就没有一点矛盾?自贡这块肥肉,怎么分?以后谁说了算?说不定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陈洪范哭得差不多了,听到两人的话,慢慢止住了哭声,但依旧抽噎着,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抬起头,眼睛红肿地看着李振武和张阳,像个无助的老人:
“真…真的还有机会?乐山…宜宾…对,宜宾还在,张阳,你娃儿争气,打了胜仗……”
他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看向张阳,多了一丝希冀。
王奎等人也渐渐止住了哭声,都抬头看向张阳。
宜宾大捷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此刻在这个一片惨淡的氛围中,张阳和他的新编第九团几乎是唯一的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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