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沉默的荣耀 第137章 险些暴露

“顺藤摸瓜”的策略如同一张缓缓沉入水底的巨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安宁新村”联络站及其周边区域。保密局的耐心监视在持续，他们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等待着更多猎物自投罗网。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交锋，险些提前引爆了这场致命的猎杀，也让谷正文更加确信，他盯上的，是真正的大鱼。

这场意外，发生在被重点监视的另一个目标——蔡孝乾（“张先生”）身上。

尽管生活奢靡、纪律涣散，但蔡孝乾毕竟是我党在台湾地下工作的最高负责人之一，多年的地下生涯，在他骨子里刻下了对危险最基本的警觉。这种警觉，在巨大的、持续的外部压力下，偶尔也会被激发出来。

那是一个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华灯初上。按照事先的约定，蔡孝乾应前往位于城西一处相对僻静公园的角落，与一位负责传递经费的下线进行接头。这次接头本是为了解决他挥霍无度造成的经费紧张问题，至关重要。

蔡孝乾像往常一样，精心打扮后，乘坐黄包车前往公园。一路上，他看似悠闲地欣赏着街景，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长期的潜伏经验告诉他，越是关键的接头，越要小心。

然而，就在黄包车即将拐入公园所在街道的前一个路口时，蔡孝乾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街角一家咖啡馆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的反光，他隐约看到，在身后不远处的人行道上，一个穿着灰色风衣、头戴礼帽的男子，似乎在不远不近地跟着，步伐节奏与黄包车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同步。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这个身影，在十分钟前，他似乎就在另一个街口瞥见过！

是巧合？还是……跟踪？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蔡孝乾的醉意和浮躁在这一刻被惊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他不能冒险！

电光火石之间，蔡孝乾做出了决断。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地让车夫停车或加速，而是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对车夫说：“师傅，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不去公园了，麻烦前面路口右转，去‘大世界戏院’。”

车夫不疑有他，依言右转。蔡孝乾借着调整坐姿的机会，再次用眼角余光瞥向后方。那个灰色风衣男子在路口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也跟着拐了过来，依旧保持着距离。

确认了！就是跟踪！

蔡孝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此刻去接头，无异于自投罗网，还会连累同志！

黄包车驶向“大世界戏院”，那里人流密集，环境复杂。在接近戏院门口时，蔡孝乾迅速付钱下车，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并没有进入戏院，而是利用人群的掩护，快速穿过大厅，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随即招手叫了另一辆黄包车，报了一个与寓所方向相反的地址。在整个过程中，他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回头张望，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留意着任何可能的盯梢。

那名负责跟踪的保密局特务，经验也算丰富，但在目标突然改变行程、并利用复杂环境脱身的情况下，还是出现了短暂的迟疑和判断失误。等他穿过戏院大厅追到另一个出口时，蔡孝乾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和车流之中。这次跟踪，失败了。

消息很快传回了保密局。谷正文闻报，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好！好一个老狐狸！”谷正文拍案而起，在办公室里踱步，“反应如此迅速，警惕性如此之高，临机决断如此果决！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或捞偏门的能做到的！这更证明了我的判断，这个‘张先生’，绝对是条深藏不露的大鱼！他背后，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在谷正文看来，目标这种高超的反侦察能力，恰恰印证了其身份的不寻常和价值巨大。这次“险些暴露”，不仅没有打草惊蛇，反而让猎手更加确信了猎物的分量。

“传令下去！”谷正文立即调整策略，“对‘张先生’的监视，全部改为‘远程监控’！增加监视点位，拉大跟踪距离，宁可丢失目标，也绝不能再次引起他的警觉！我们要更有耐心，放长线，钓大鱼！同时，加强对‘安宁新村’联络站和‘陈太太’的监控力量，我要知道，这条线上，到底还连着谁！”

谷正文的判断和调整，无疑使蔡孝乾和整个台湾地下党面临的危险等级再次飙升。敌人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耐心，那张包围网收得更紧，也更隐蔽了。

几乎在谷正文下令的同时，处于“深度蛰伏”中的我们（吴石、聂曦），也通过一个极其偶然的渠道，捕捉到了一丝这场风波的气息。消息来源是参谋本部一位与警察系统有来往的军官，他在一次非正式闲聊中，隐约提及保密局最近在一次跟踪行动中“失了手”，目标非常“滑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同行的调侃。

这条模糊的信息，结合之前关于“南洋商人”被调查的风声，让我和老师吴石瞬间警觉起来！

“失手了？跟踪？”书房内，老师眉头紧锁，语气沉重，“难道是……蔡孝乾？他察觉到了？”

“很有可能！”我分析道，“以他的经验，在如此高压下，偶然警觉是可能的。但这未必是好事！这次‘险些暴露’，很可能让谷正文更加认定他的价值，接下来的监控只会更严密、更隐蔽！蔡孝乾的处境，已经危如累卵了！”

“不仅如此，”老师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这次事件，说明保密局的网已经撒到了他的日常行动中。他们这次失手，下次呢？蔡孝乾能每次都这么幸运吗？一旦他被捕，以他现在的状态……”

后面的话，老师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我们必须再次警告朱枫同志！”老师决然道，“情况已极度凶险，远超预期！敌人的网正在收紧，任何侥幸心理都是致命的！命令她，不惜一切代价，立即隐匿！等待最终指令！”

“是！”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时间，真的不多了。蔡孝乾的“险些暴露”，如同一记丧钟，在我们耳边敲响。最终的对决，似乎随时都会以最惨烈的方式爆发。我们如同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已经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毁灭性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