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公会的副会长,一位须发皆白、丹火纯青的筑基后期大修士,此刻正拄着一柄断裂的飞剑,剧烈地喘息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带出的气息滚烫而腥甜。他引以为傲的银白长须此刻已沾满了泥泞与凝固的血块,一缕缕地纠结在一起,狼狈地垂在胸前。那柄曾伴随他斩妖除魔、寻药炼丹的飞剑,剑身从中断裂,只剩下半截残刃,被他当作拐杖深深插入龟裂的地面,剑柄上传来的冰冷触感,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清晰。
他的法袍早已破烂不堪,那件由冰蚕丝织就、能抵御寻常法术攻击的宗师长袍,此刻已是千疮百孔,布满了焦黑的破洞与深长的口子。胸口一个巨大的掌印深可见骨,那是天机阁一位金牌杀手留下的致命伤。掌印周围的血肉已经坏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五指的轮廓清晰可见,仿佛一只来自九幽的鬼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生机。每一次心跳,都会牵动这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灵力在经脉中早已枯竭,连最基本的止血术法都无法施展。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引爆了三枚“九转爆炎丹”,将那名杀手连同自己的一截手臂一同炸上了天,但自己也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那惊天动地的爆炸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灼热的气浪席卷了半个院子,也带走了他左臂从肩膀以下的一切。此刻,空荡荡的袖管被鲜血浸透,伤口处血肉模糊,森森的白骨若隐若现。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从那狰狞的伤口中如潮水般流逝,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着周围那些同样精疲力竭、眼神中充满了疯狂与警惕的“盟友”与“敌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不远处,一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宗门长老,正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柄卷了刃的砍刀,另一只手则捂着流淌着肠子的腹部,用一种野兽般的眼神死死瞪着他。而另一边,一个不久前还在与他生死相向的魔道修士,此刻正靠着一截断墙,大口咳着血,却依然将手中的幡旗对准了所有人。这里没有朋友,没有敌人,只有一群在绝望中挣扎的困兽。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无论最后谁得到了那株小树苗,其势力也必将在这场惨烈的消耗战中元气大伤,沦为待宰的羔羊。那株引发这场血腥争斗的“荔树仙”幼苗,此刻正静静地立在院子中央,它的绿光柔和而圣洁,与周围的尸山血海形成了荒诞而讽刺的对比。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机缘,各大势力投入了最精锐的力量,如今却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就算有人能活着带走它,等待他的,也只会是其他势力的疯狂报复与无休止的追杀,最终不过是将这棵催命的树苗,变成自己坟墓上的装饰。
天机阁的幸存者们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们以精妙算计和诡异身法着称,但在这种毫无章法的混战中,他们的优势被大大削弱。他们习惯了在暗处一击致命,如同优雅的猎手,但此刻,他们却被卷入了泥潭般的近身肉搏。那些赖以成名的追踪符、**香、影身术,在人人自危、以命相搏的混乱场面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们就像一群被扔进角斗场的刺客,空有一身绝技,却无处施展。
当他们刺杀一个敌人时,往往会有两三个新的敌人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扑来。就在刚才,一名天机阁成员刚刚用淬毒的匕首划开了一名修士的喉咙,还没来得及抽身,一柄沉重的战锤便从侧面砸来,将他半个身子都砸进了泥里。这种不讲道理的围攻,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技巧变得毫无意义,每一次出手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机会。
此刻,仅剩的几名天机阁成员背靠背站成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煞白与疲惫。他们身上那标志性的黑色劲装早已被鲜血和污秽染得看不出原色,平日里总是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此刻因失血和力竭而毫无血色。他们手中的符箓已经消耗殆尽,飞刃也卷了刃,只能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们的眼神里,曾经的自信与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与绝望,像一群被猎犬围困的孤狼,发出无声的咆哮。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股冰冷、肃杀、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寒流,瞬间笼罩了整座小院。这股威压来得毫无征兆,仿佛是天地法则的具象化,它不针对任何人,却又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温度骤降至冰点,连院子中央那株散发着生命气息的荔树仙幼苗,其绿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这股威压是如此的霸道,如此的纯粹,它不像任何修士的灵力威压,更像是一种来自于秩序与规则的绝对力量。筑基修士的威压,或狂暴如炎,或阴冷如冰,但终究是个人意志的延伸。而这股力量,却像是天道本身的无情注视,它没有情绪,没有目的,只有绝对的压制。在这股力量面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都显得那么渺小而可笑。
在这股威压之下,所有正在厮杀的修士,无论筑基初期还是巅峰,都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座无形的神山死死压住,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经脉中残存的灵力被彻底锁死,仿佛变成了死水。有人试图反抗,调动起全身最后的力气,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根本不听使唤,像被驯服的野兽般蜷缩在丹田深处,瑟瑟发抖。
他们狂暴的灵力瞬间变得温顺如绵羊,冲天的杀气被冰冷的恐惧所取代,整个战场,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前一秒还充斥着怒吼、惨叫与兵刃交击之声的修罗场,此刻死寂一片,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无论是挥出的拳头,刺出的剑尖,还是准备投掷的法器,都停在了半空中,构成了一幅诡异而恐怖的画卷。
“城主卫队!是城主卫队!”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嘶哑的呐喊。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得如同夜枭的啼哭,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这四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众人被恐惧冻结的思绪,绝望的情绪如瘟疫般在所有幸存者心中蔓延开来。
伴随着这句呐喊,整齐划一、沉重如山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那声音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直接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每一下都让人的灵魂为之颤栗。咚……咚……咚……,那节奏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机关,每一步都蕴含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与威严,仿佛宣告着一场不可逆转的审判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