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树仙缘 第603章 失踪者与暗涌

自调查小组进驻青阳城以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如浓雾般笼罩了整座城市。这支由布瑶辟谷将军亲自率领的队伍，其工作“效率”高得令人咋舌，甚至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他们不像是在调查一桩失踪案，更像是在执行一场早已规划好的外科手术，精准、迅速，且毫不留情。城中的其他势力很快便发现，这所谓的“调查”，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清算，其矛头所指，远比一个失踪的张不凡要复杂得多。

布瑶辟谷本人，便是这股旋风的核心。她雷厉风行，仿佛没有丝毫耐心去走那些繁琐的官僚程序。调查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数名身披玄甲的卫兵便直接闯入炼丹公会的丹房，以“协助调查”为名，将几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核心弟子“请”到了临时审讯室。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甚至没有事先通报，便带着两名亲信，亲自“拜访”了那座素来以神秘和低调着称的天机阁分舵。她的出现，对于这个习惯于在暗中窥探一切的组织而言，无异于一只雄鹰直接落在了蜘蛛网的中央。

在审讯室里，布瑶辟谷的声音清冷如冰，她提出的问题表面上都围绕着张不凡失踪前后的行踪轨迹：“张不凡最后一次来你们 炼丹师公会是何时？”“他最近在请求你们炼制什么丹药，可有异常？”“他与你们公会的哪位长老或执事关系最为密切？”然而，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枚精心打磨的探针，看似随意地刺入，却能精准地触碰到对方最敏感的神经。她问张不凡求取的丹药，实则在探查公会近期是否在秘密研制某种违禁丹药；她问人际关系，实则在勾勒公会内部的派系斗争与权力版图。面对天机阁的代表，她的言语则更加飘忽不定，她不问张不凡，反而问起“最近城中可有什么有趣的异象？”“天机阁的‘千眼’计划，想必进展顺利吧？”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黑暗中投下的石子，看似波澜不惊，却让深水下的巨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因为他们能够回答的就是“不知道”。

炼丹公会的弟子们起初还仗着公会的威名，言辞闪烁，试图蒙混过关。但很快，他们就陷入了布瑶辟谷精心编织的语言陷阱中，被问得焦头烂额，冷汗涔涔。当布瑶辟谷状似无意地提及“上个月三号深夜，后山丹炉的异常火光”以及“古清河会长密室里那株失窃的千年雪参”时，那几名弟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些事都是公会内部极力掩盖的秘密，如今却被一个外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公会内部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那些隐秘的派系划分，似乎都已经被这位冷艳的将军了如指掌。

天机阁的代表，一位自称“百晓生”的白面书生，此刻更是惊疑不定，他手中的折扇摇得都比平时快了几分。布瑶辟谷的每一次试探，都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向他伪装的表皮。当他试图用“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时，布瑶辟谷却微微一笑，说：“我并非要探查天机，只是好奇，贵阁在城南布下的那三个‘眼’，是否看到了张不凡的踪迹？”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让“百晓生”的心脏猛地一缩。城南的三个暗桩是天机阁“千眼”计划中最为机密的一环，连分舵主都未必知晓，她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在接下来的对话中，他好几次都感觉自己的防线即将崩溃，那些潜伏在城中的暗桩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她从阴影中揪出来，暴露在烈日之下。

就在布瑶辟谷在明面上掀起惊涛骇浪之时，另一场更为隐蔽的战争，也在青阳城的阴暗角落里悄然打响。一些流言蜚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同潮湿雨季里疯狂滋生的藤蔓，从最肮脏的下水道、最嘈杂的酒馆、最偏僻的赌场里蔓延开来。它们悄无声息，却带着剧毒，迅速缠绕住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猜忌与不安的气息。

在“醉仙楼”的后厨，一个帮厨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伙计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了吗？炼丹公会内部为了张不凡那本玄器传承手札，都快打起来了！我有个在丹房当杂役的表哥说，他亲眼看到古清河会长和几位长老在密室里大吵出手，就是为了抢那手札。后来……后来张不凡就失踪了，据说，是古会长为了独占传承，暗中把他给……”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在城西的赌坊里，两个输光了钱的赌徒正凑在一起唉声叹气，其中一个突然说道：“真的假的？我也听说了另一版本。天机阁那帮神棍，早就看上了张不凡的玄器传承手札。他们用龟甲算出张不凡有此一劫，却故意不提醒，就是为了等他出事，好坐收渔利，趁机将手札据为己有！你说这帮人，心有多黑？”

而在城北的贫民窟，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对着围拢过来的人群，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你们说的都不对！最黑的还是城主府！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城主卫队里当差，他亲口跟我说的，张不凡根本就是被城主卫队给秘密杀害了！为什么？因为城主大人想用他的精血来炼制长生丹！现在，张不凡的尸体……早就被扔进丹炉，炼成了一颗人丹！”这个说法最为惊悚，也最为恶毒，瞬间点燃了民众心中最原始的恐惧。

这些谣言的来源被处理得天衣无缝，有的来自市井小道，有的出自江湖骗子之口，看似毫无关联，却共同构成了一张指向性明确的大网。有的谣言精准地刺向炼丹公会的贪婪本性，将他们塑造成为了一本秘籍就能残害同门的伪君子；有的则揭露天机阁的冷酷无情，将他们描绘成视人命如草芥的算命机器；而最恶毒的那一个，则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城主府，将其定义为草菅人命、手段残忍的暴政机构。它们就像一把把淬了剧毒的无形尖刀，在无人察觉的暗夜里，被稳稳地、精准地插在了各方势力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上。

炼丹公会的高层在听到自己“杀害武环山弟子以夺传承”的谣言时，气得古清河会长一掌将紫檀木桌拍得粉碎。这不仅是污蔑，更是对他们整个公会百年声誉的致命打击。他当即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追查谣言源头。然而，经过一番明察暗访，手下带回来的结果却让他更加怒火中烧——散播谣言最凶的几个市井混混，其背后竟然隐隐有天机阁的影子。这无疑是在他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滚油。

天机阁分舵内，“百晓生”将搜集到的情报呈上，其中关于“见死不救，坐收渔利”的传闻让他眉头紧锁。天机阁以“知天命，顺天时”为立身之本，这个谣言直接动摇了他们的根基。他们立刻推断，这绝对是炼丹公会为了转移视线而使出的卑劣手段，心中对炼丹公会的敌意顿时又加深了几分，一场无声的对抗已然开始。

城主府的遭遇则最为惨重。“炼制人丹”的谣言太过骇人听闻，也太过符合民众对权贵阶层的想象，迅速发酵。城主大人的画像被愤怒的民众偷偷涂上了魔鬼的犄角和鲜血，往日里威严的城主府，如今在百姓眼中成了一个吃人的魔窟。城主府的声望在一夜之间跌入谷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连城主卫队在街上巡逻时，都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夜深人静，布瑶辟谷独自坐在临时居所的房间里，窗外是落日城陷入混乱的点点灯火。她的亲信正低声汇报着各方势力的反应，每一个消息都精准地印证了她的预判。当听到炼丹公会与天机阁互相猜忌、城主府焦头烂额时，她那一直如冰雕般冷艳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满意。

这些如同瘟疫般扩散的谣言，大部分正是她亲手策划，或授意心腹手下，通过不同渠道，以最不经意的方式散布出去的。她就像一个最高明也最冷酷的棋手，青阳城就是她的棋盘，炼丹公会、天机阁、城主府，乃至失踪的张不凡，都不过是她棋盘上的棋子。她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她需要的，是混乱。此刻，她正坐在棋盘前，优雅而残忍地轻轻拨动着棋子，欣赏着整个棋盘按照她的意志，一步步陷入她所期望的、熊熊燃烧的混乱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