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树仙缘 第529章 破而后立

与此同时，郑志肃刚刚从一场短暂而血腥的杀戮中抽身。那几个曾经对他百般折磨、肆意侮辱、将他尊严踩在脚下摩擦的四公子的走狗下人，此刻已变成了一具具扭曲的、失去了所有温度的尸体，如同被丢弃的垃圾，横七竖八地倒在他身后的青石板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现场并没有想象中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因为蚁群的快速吞噬，让那些血液来不及喷溅，就被瞬间封死在破裂的血管之内。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无法掩盖的、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那是死亡最纯粹、最原始的气息，与青石板冰冷的湿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这场杀戮，对于被压抑了千年的郑志肃而言，无疑是一次酣畅淋漓的宣泄。胸中那口积郁了无数岁月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厉气与怨毒，终于找到了一个喷薄的出口，瞬间爆发，带来了一种近乎毁灭的、扭曲而病态的快感。

然而，这种如同烈酒般灼烧灵魂的狂热，来得快，去得也更快。当肾上腺素的浪潮退去，当理智重新占据大脑，一股更深沉、更刺骨的绝望与冰冷，便如同来自万丈深渊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杀的，不过是几只依附于强权、狐假虎威的蝼蚁；他发泄的，不过是面对真正敌人时，那种无能为力的、可悲的愤怒。那口盘踞在他心口、压抑了他整整千年的恶气，非但没有因为这场杀戮而消散半分，反而因为郑凯那毫不犹豫、划清界限的决绝背影，以及整个郑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沉重。它不再是虚无的怨气，而是化作了一块看得见、摸得着的、重逾万斤的玄冰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骨的寒痛，几乎要将他彻底碾碎。

对郑凯，他感到的不再是简单的怨恨，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彻骨的失望。那个男人，不仅是名义上的家主，更是赋予他生命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为了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权位，为了守在他身边的四公子，依旧如此冷漠、如此干脆地就与他这个捡回来的亲生儿子划清了界限，那份决绝，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要伤人。而对整个郑家，他心中涌起的，是交织着无尽悲凉与刻骨憎恨的复杂情感。这个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流淌着与他同样血脉的家族，早已不是他期望中的模样。它像一棵外表枝繁叶茂、内里却早已被白蚁蛀空的参天古木，变得腐朽、势利、冰冷无情。它是一个披着华丽外衣的巨大空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每一个光鲜的角落里，都爬满了蛆虫。

怀抱着这种足以蚀骨**的沉重沮丧，郑志肃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脚步虚浮地回到了张不凡休息的那间简陋屋子。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昏黄的灯光与外面深沉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温暖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他像一尊失去支撑的雕像，颓然地靠在门框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一场无尽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屋内，张不凡正姿态悠闲地品着一杯清茶，袅袅的茶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与他身上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场相得益彰。见到郑志肃这副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模样，他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安慰的表情，反而故意用一种平淡得近乎冷酷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道：“真的要等三天吗？”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刺郑志肃的内心，“我看，大可不必。就这样一个对于你来说凉薄至此、连血脉亲情都可以随意抛弃的家族，你难道还对他们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指望他们能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所谓的公道？”

张不凡经历了格斗场，寂空禅寺，小山村，以及玄城，青云阁，布瑶碧莲等一系列事件之后，心中也渐渐的变得狠厉起来。他的话语，不带任何咆哮与怒火，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加伤人。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经过淬炼的、无比精准的细针，带着冰冷的寒光，狠狠地扎在郑志肃最痛、最脆弱的伤口上，反复地穿刺、搅动，让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鲜血淋漓。

郑志肃缓缓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是千年孤寂沉淀下来的疲惫与沧桑。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不，不是希望的问题。”他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既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向张不凡解释这个残酷的现实，“是实力，是我们实力不济。我现在的修为，才刚刚踏入筑基后期，根基尚浅，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有质的突破。更何况，郑家的底蕴远超你的想象。家族里，还有几位闭关多年的元婴期长老坐镇，那是一位真正可以横扫一方、翻云覆雨的恐怖存在。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几乎从未露面的化神期太上长老，究竟是否存在，还是个无人能解的未知数。”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恶气让他几乎窒息，“我回来，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而不是为了去自取其辱，更不是为了去白白送死。”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胆怯，只有一种被现实反复打磨后，沉淀下来的、清醒到令人心痛的无奈与残酷。他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千年的沉寂与蛰伏，让他比任何人都懂得隐忍的必要和权衡的轻重。

“找资源？”张不凡闻言，非但没有丝毫劝慰的意思，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玩味笑容。那笑容里，既有睥睨天下的狂傲，又有洞悉一切的狡黠，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既然是找资源，那他们那场自欺欺人的狗屁大比，就更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们更没必要参加了。”他轻蔑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令人厌烦的苍蝇，“让他们去准备吧，让他们去幻想吧，幻想能在一个他们制定的、所谓的‘公平’舞台上，夺回我们即将从他们手里抢走的一切。”

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无形的霸气瞬间在小小的屋内弥漫开来。他踱步到窗边，一把推开那扇陈旧的木窗，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的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精准地投向郑家大宅深处那些依旧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乐的楼阁。在那一刻，他眼中的玩味与笑容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苍鹰锁定猎物般的、锐利到令人心悸的寒光。

“等三天？”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如火炬，死死地盯着郑志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之力，“太久了！夜长梦多，夜凉，人心也容易冷！”他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将郑志肃完全笼罩，“郑志肃，你看，今晚，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收割资源的天赐良机！我们何必去等他们施舍的残羹冷炙？我们自己去拿！我们先去‘借’一笔他们最看重的资源，顺便也试试这郑家的水，到底有多深，看看他们被我们狠狠撕下一块肉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是暴跳如雷，还是色厉内荏？”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霸气，仿佛一声划破沉沉黑夜的战斗号角，瞬间点燃了郑志肃眼中那几近熄灭的火焰。是啊，等待，是弱者在规则下乞求的悲鸣；而强者，只信奉取予夺的丛林法则。既然梦寐以求的资源就在眼前，既然复仇的怒火已在胸中燎原，又何必再去等待那虚伪的、充满羞辱的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