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剧痛而模糊的视野边缘,冯绍青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景象。一只还带着血肉、形状扭曲的耳朵,从他的头部分离,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它甚至还因为肌肉的牵拉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才滚了两圈,像一块被孩子玩腻了、随手丢弃的、沾满污渍的粉色橡皮。那景象如此荒诞,又如此真实,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几乎是同时,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像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他那残缺的耳部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和肩膀。那股浓烈的、甜腥的铁锈味,混合着皮肉被烧灼般的气息,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这气味是如此真实,如此具有侵略性,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过去。但郑志肃似乎并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地失去意识。
冯绍青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这嚎叫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心悸的哀嚎,郑志肃的反应却平淡得令人发指。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轻轻地甩了甩手中的刀,将几滴粘稠的血珠甩落在地上,动作从容得就像在甩掉笔尖上多余的墨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刀上,仿佛那才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
第三分钟。在冯绍青因为失去耳朵的剧痛和失血而全身剧烈抽搐,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一样挣扎时,郑志肃的注意力,已经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平稳地、不带任何感情地,从他的头部转移到了他的手上。那双曾经用来打人、数钱、玩弄女人的手,此刻在郑志肃眼中,变成了下一个需要被“处理”的、完美的目标。
郑志肃的脚,像一把精准的卡尺,不偏不倚地踩在冯绍青的右手腕上。那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有踩碎骨头,却又让冯绍青的整只右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被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冯绍青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冰冷的压力,以及对方身体那稳定到可怕的核心力量。他明白,在这股力量面前,他那只曾经引以为傲的右手,脆弱得不堪一击。
然后,郑志肃蹲下身,姿态轻松得就像一个在菜市场挑选食材的厨师。他伸出刀,没有用锋利的刀刃,而是用那厚重的、冰冷的刀背,轻轻地、有节奏地拍了拍冯绍青的右手小指。“嗒、嗒、嗒”。那声音在冯绍青听来,如同丧钟。这个动作充满了戏谑和侮辱,仿佛在说:“嗯,就这块吧,这块的肉质看起来不错,够嫩。”他不是在对待一个人的手指,而是在挑选一块待切的、没有生命的肉。
那轻拍的动作,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冯绍青因剧痛而混沌的大脑。他百分之百地明白了郑志肃的下一个意图。一种比失去耳朵时更强烈的、足以焚毁灵魂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开始疯狂地挣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想要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然而,他的身体,依旧是那座不听使唤的坟墓,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的、细微的抽搐,反而更凸显了他的无助和绝望。
最终,他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抵抗,只能绝望地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决定他命运的刀,再次被缓缓举起。刀锋在微光下划出一道完美的、致命的弧线,寒光一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然后,他感觉到一股冰冷而锋利的触感,精准地、毫不费力地,切在了他右手小指的根部关节上。那感觉,不像被切割,更像被一种超越物理的力量“抹除”。
这一次,他听到的不再是皮肉被划开的“嗤”声。那声音太过“柔软”了。这一次,他听到的是一声沉闷的、带着骨渣摩擦感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那是他的指骨,那坚硬的、支撑着他身体框架的骨头,被锋利的刀刃强行切断时发出的悲鸣。这声音通过骨骼直接传导到他的大脑,引发了最原始的恐惧。剧痛如海啸般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直接冲垮了他的意识堤坝,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旋转的黑暗,几乎就此昏死过去。
他的右手小指,就这样离开了他的身体,像一根从香肠上被切下来的、多余的一节。它掉落在地,滚了几下,然后蜷缩起来,静静地躺在那只耳朵的不远处。它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不起眼,但在冯绍青那模糊的视野里,它却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无比刺眼。那蜷缩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痛苦和委屈,成为了他身体残缺的、又一个永恒的罪证。
第四分钟…… 时间仍在继续。郑志肃缓缓直起身,连续的、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胸膛微微起伏,发出轻微的喘息。但这喘息并非因为疲惫或情绪激动,而更像一台高性能机器在高速运转后,正常的散热。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稳定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那里面没有残忍的快意,没有复仇的满足,只有一种纯粹的、专注的、如同科学家在做实验时的冷静。
郑志肃的目光,越过地上那具残破的“作品”,投向了院墙上挂着的一座老式挂钟。那挂钟的样式古朴,钟摆早已停止,只有秒针还在忠实地、一格一格地跳动着。“滴答”、“滴答”、“滴答”……在这被血腥和绝望浸透的死寂空间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鼓点,直接敲打在冯绍青的心脏上。它不再是时间的流逝,而是死神的倒计时,是宣告下一个“一分钟”即将来临的、催命的符咒。
郑志肃低下头,目光在两个物体之间来回移动。一个是地上那个已经痛到失语、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声、如同破风箱般抽搐的冯绍青。另一个,则是自己手中那把沾满了温热血与碎肉的剔骨刀。他的眼神里,没有审视,没有评判,更像是在进行一次简单的、例行公事的确认。确认工具的状态,确认材料的进度,确认流程的顺畅。
他的沉默,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似乎在思考,在规划,像一位棋手在推演下一步的走法。下一个一分钟,又该是哪个部位呢?是那个高挺的、用来彰显傲慢的鼻子?还是那张能言善辩、吐出过无数恶毒言语的舌头?每一个选项,都在他的脑海中平静地掠过,不带任何感**彩,只是在评估其“象征意义”和“操作难度”。
还是……他的目光在冯绍青那残破的身体上缓缓地、仔细地移动,从头部,到躯干,再到四肢。那目光,不再像屠夫在打量牲畜,而是像一位真正的、追求极致的艺术家,在审视自己尚未完成的杰作。他在寻找下一个最合适的落笔点,一个能让这件“作品”的内涵更加深刻、形式更加完美的部位。冯绍青的身体,就是他的画布,他的血肉,就是他的颜料。
第四分钟,才刚刚开始。秒针的“滴答”声,像永恒的鼓点,敲打着冯绍青仅存的意识。而这场漫长的、以分钟为精确计量单位的、旨在从精神到**彻底毁灭一个人的凌迟,才刚刚进入主题。它远没有结束的迹象,甚至可以说,它才刚刚开始。对于冯绍青而言,无尽的黑暗已经降临,而那绝望的“滴答”声,将是他在这个黑暗世界里,唯一能听到的、永恒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