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树仙缘 第464章 老人与新仆

然而，此刻踏入院门的郑志肃，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懦弱少年。尽管在外在行为上，他依旧保持着谨慎的本能，选择了一条僻静的侧道，像一缕幽魂般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自己这座荒芜的小院。这并非出于畏惧，而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历经千年风雨养成的习惯——在行动前，永远选择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他的脚步很轻，落在积满落叶的石板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他的脊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挺得笔直。那是一种沉淀了千年岁月的从容与自信，即便身着粗布仆衣，也无法掩盖其内敛的锋芒。他不再是那只需要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幼兽，而是一头蛰伏归来，目光中带着审视与威严的猛虎。

这里，是他在这座庞大郑家中唯一的栖身之所，是他最后的底线与尊严的堡垒。在外面，他可以隐忍，可以伪装，可以为了大局而卑躬屈膝。但在这方寸之地，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践踏他的尊严。这间小院，就是他的领地，他的王国。过往的屈辱历历在目，那些被抢走的灵石，被打伤的淤青，被恶语相向的刺痛，都化作了此刻他眼底深处的一潭寒冰。他可以容忍外界的风雨，但绝不容忍巢穴被污秽侵染。因此，当他看到那熟悉的一幕时，心中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更没有半分退缩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碰了逆鳞的、冰冷的怒意。

更重要的是，他身后站着张不凡。这个男人，如今是他的主人，也是他唯一的希望和最大的变数。郑志肃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之间这种由奴妖印维系的关系是何等脆弱和危险。如果自己表现得毫无价值，只是一个累赘，那么以张不凡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心性，随时都可能将自己像垃圾一样丢弃。他必须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听话的妖奴，更是一个有用的盟友，一个能处理麻烦、提供价值的臂助。现在，这个上门挑衅的冯绍青，无疑就是一块绝佳的试金石。他必须用最果断、最有效的方式解决眼前这个麻烦，向张不凡展示自己的能力与决心，巩固自己在这段不对等关系中不可或缺的地位。

郑志肃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绕道而行，反而径直迎了上去，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冯绍青的必经之路上。他的身形并不魁梧，但此刻站在那里，却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将去路完全封死。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冯绍青的耳中：冯绍青，你把我这最后的家当，打算抱到哪里去？”他没有用质问的语气，也没有怒吼，只是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掷地有声。那平静的语调之下，是压抑了千年、此刻终于找到宣泄口的滔天怒火，是一种上位者对冒犯者的最后通牒。

冯绍青闻声，脚步一顿，抬起头来。当他看清挡路的是郑志肃时，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敬畏，反而浮现出一丝混杂着鄙夷与嘲弄的狞笑。在他眼里，这个所谓的七公子，不过是个软柿子，是整个郑家最没有地位的笑话。他非但没有把郑志肃的话当成一回事，反而觉得对方敢质问自己，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他那张被酒色侵蚀的胖脸瞬间拉了下来，三角眼中射出恶狠狠的光芒，用一种仿佛在驱赶苍蝇般的语气，粗声粗气地吼道：滚一边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四公子新来的贴身下人缺把椅子，我看你这院子里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拿去给他们用是赏你脸！”

张不凡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郑志肃身后半步之遥，像一个合格的仆人，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本就对郑家的内部纷争毫无兴趣，只想着尽快安顿下来。然而，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有些意外。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主子在训斥犯错的仆人，而是一个仆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理直气壮地掠夺主人的财物，甚至用那种极其侮辱性的口吻进行呵斥。这种颠覆了常理的荒谬景象，让张不凡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眉头也随之不自觉地蹙起。他感到的不是义愤，而是一种麻烦即将来临的预感，以及一丝对郑志肃无能”的轻微不耐。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直接传入了郑志肃的识海。这声音里没有了往日那种置身事外的淡然与和善，取而代之的是被各方势力追捕多日、早已积压在心头的烦躁与火气。他可没耐心在这里看一场主仆颠倒的闹剧。这货谁呀？挺嚣张的嘛。”他先是评价冯绍青，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郑志肃，带着一丝明显的质问和警告：到底你是主人，还是他是主人呢？”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郑志肃心上。它不仅是询问，更是在提醒郑志肃：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没兴趣带你回来，看你被一个下人欺负。

连日来的亡命天涯，让张不凡的心情早已跌至谷底。他如同惊弓之鸟，时刻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追捕与暗杀。这种高压状态，将他的耐心磨得所剩无几。以往，他或许还会对这种小事付之一笑，甚至抱着看戏的心态旁观。但此刻，任何一点不顺心的小事，都可能成为点燃他心中怒火的引信。郑志肃的懦弱表现，以及这个不知死活的下人，恰好就撞在了这枪口上。因此，他一改往昔那种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和善伪装，言语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被冒犯后的怒气。那股若有若无的火气，虽然被他极力压制，但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都随之下降了几分，让一旁的冯绍青都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直到这时，冯绍青才注意到郑志肃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那狞笑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心中暗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这废物又找了个新跟班啊！看来这郑家公子”的名头是越来越不值钱了，连个下人不如的地位也敢带个仆人来撑场面了。”他上下打量着张不凡，见他衣着普通，气质虽然有些沉静，但自己这个在郑家混了十多年的老人居然从未见过。他立刻将张不凡定性为一个和郑志肃一样、甚至更加卑微的新来的仆人。这种认知让他更加有恃无恐，觉得今天不仅能抢走椅子，还能好好羞辱一下这对主仆二人。

于是，冯绍青摆出一副长辈兼前辈的姿态，对着张不凡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他故意将郑志肃称为这家伙，以示轻蔑，同时想拉拢这个新来的，孤立郑志肃。他语气中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说道：朋友，看你面生，新来的吧？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懂不懂规矩？既然你跟了这家伙，也算是一家人了。看你也是个老实人，别学他那么不识抬举。这样吧，他这破院子里也没啥好东西，待会儿你进去，看上什么随便挑一两件，就当是我冯哥给你的见面礼了，别跟着这么个没出息的主子，耽误了你的前程。”他这番话，看似是在为张不凡着想，实则是把对郑志肃的侮辱推向了极致，同时也在试探这个新来的仆人”的深浅，企图将他一同拉入自己霸道的逻辑体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