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美术馆的成功,如同在云岭的文化土壤上绽放了一朵璀璨的奇花,它所激发的自豪感与经济效益,让村民们脸上多了光彩,腰杆也挺直了几分。田桂香奶奶们不再是默默无闻的“老巧手”,而是备受尊重的“民间艺术家”,她们的故事连同那些融合创新的作品,登上了各大媒体,甚至吸引了零星的艺术爱好者专程前来云岭“朝圣”。村子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与文化自信交织的蓬勃气息。
就在这片看似蒸蒸日上的氛围中,一场毫无征兆的危机,却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喜悦,也将一个更为沉重、更为根本的问题,**裸地摆在了黎曼卿面前。
那是一个傍晚,绚丽的晚霞将美术馆的红砖外墙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炭火。美术馆正准备举办一场小型的庆功交流会,既是表彰田奶奶、杨婆婆等老艺人的贡献,也是答谢苏未、陈迹等艺术家的辛勤创作。村口广场上支起了几张长条桌,上面摆满了村民们自家拿手的点心瓜果,气氛热烈而融洽。
田桂香奶奶穿着一件簇新的、印着淡蓝色碎花的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正被几个前来采访的记者围着拍照。她的儿媳跟在身边,脸上堆着笑,手脚麻利地帮婆婆整理衣角,与之前那个因琐事对婆婆抱怨连连的妇人判若两人。
就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田奶奶的老邻居,同样也是剪纸能手的王老汉,兴冲冲地拿着自己刚完成的一幅大型剪纸作品《云岭丰收图》,想要在交流会上展示一番。他抱着卷起的红纸,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走向黎曼卿和顾泽楷所在的主桌。
“黎顾问!顾教授!看看俺这个……”
王老汉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然而,话未说完,他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脚步一个趔趄,手中精心创作的剪纸飘落在地。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脸色在夕阳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
“王爷爷!”
“老王头!你怎么了?”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离得最近的顾泽楷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王老汉即将软倒的身体。黎曼卿也立刻起身赶了过去。
“胸口……闷……疼……”
王老汉蜷缩着,嘴唇发紫,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顾泽楷虽然不是临床医生,但基本的医学常识和判断力让他瞬间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这极可能是急性心肌梗死!
“快!平躺!别动他!”
顾泽楷一边指挥着慌乱的人群,一边迅速解开王老汉的衣领,保持呼吸道通畅。他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李晓峰,
“晓峰!立刻打电话叫乡卫生院的救护车!说明情况,可能是心梗,非常危急!”
李晓峰慌忙掏出手机拨号。
现场一片混乱,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田桂香奶奶吓得脸色惨白,被儿媳扶着,嘴唇哆嗦着念着佛号。周围的村民和艺术家们也都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无措。
黎曼卿蹲在王老汉身边,紧紧握住他一只冰冷而粗糙的手。看着这位几分钟前还神采奕奕、为自己的手艺骄傲的老人,此刻却在生死线上挣扎,痛苦地蜷缩着,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而煎熬。乡卫生院的救护车虽然承诺尽快赶到,但从乡里到云岭村,即便是最快速度,也需要近四十分钟的山路。
等待的过程中,王老汉的状况似乎还在恶化,意识开始模糊,呻吟声也变得微弱。
有村民急得直跺脚:
“这……这要是县城的大医院,兴许还能快点儿!”
“没用的,县城过来更远!而且人家大专家,哪会为咱一个老头子……”
“老王头这身子骨,以前就老是说心口不舒服,让他去查查,总说老毛病了,熬熬就过去,舍不得那点检查费……”
这些杂乱的声音,像一根根针,扎在黎曼卿的心上。她看着王老汉痛苦的面容,又抬眼环顾四周那些同样年迈、同样可能隐藏着各种健康隐患的老人们,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切的悲哀涌上心头。
艺术可以滋养精神,科技可以提升生产力,教育可以改变命运,但如果连最基础的生命健康都无法得到保障,这一切的繁华与希望,岂不是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崩塌?
她想起之前走访时,就隐约听说过,村里不少老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老毛病”,大多都是能拖就拖,能忍就忍,直到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绝症。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需要逐步改善的问题,但王老汉的突然倒下,将这种医疗资源匮乏和健康意识薄弱的残酷现实,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了黎曼卿的眼眶。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一种深切的自责与悲悯。她为这片土地带来了许多改变,却偏偏忽略了这最根本、最关乎人命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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