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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翻滚三十年 第25章 风知道我们来过

作者:腊月荷花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23 17:59:39

天光未亮,鸡鸣三遍,东方的天际线还只是一抹灰蒙蒙的鱼肚白。

麦田里的小路被夜露打得湿滑,泥土的腥气混着草叶的清香,是这片土地独有的呼吸。

陈景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校服的白衬衫在晨光熹微中泛着旧光。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束精心挑选的狗尾巴草,昨晚他蹲在院墙角落,借着月光一根根挑拣出最饱满的,用一块湿布裹着根茎,生怕它们在天亮前就失了精神。

他身后,是初一(二)班全体同学,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已经升入高年级的师兄师姐,近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

每个孩子都低着头,手里捧着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看的花——有田埂上掐来的野菊,有自家院里偷摘的月季,还有用彩色纸扎的假花。

他们的脚步很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脚下正在沉睡的麦根。

陈景明的视野里,那条熟悉的、由无数词条构成的命运长河再次浮现。

冰冷的标签如幽灵般在他眼前闪烁:【被淘汰的文明】、【被牺牲的角落】、【正在消失的声音】。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刻刀,要将眼前这幅温情的画面,雕刻成一幅无可挽回的悲剧标本。

可当他忍不住回头,望向身后那条沉默行进的队伍时,奇迹发生了。

那些清晰锐利的标签,竟在孩子们稚嫩而肃穆的脸庞映衬下,开始微微晃动、模糊,最后如水汽般渐渐褪色。

仿佛有一股无形却坚韧的力量,从这沉默的队列中升腾而起,蛮横地抵消了那些早已被注定的“剧本”。

村道的尽头,一辆半旧的黑色桑塔纳和一辆皮卡车停在那里,像两只钢铁怪兽。

县教育局的孙主任靠在车门上,手腕上的表盘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看了一眼时间,眉头紧锁,对身旁一个点头哈腰的随行人员低声说道:“搞这些形式主义,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他便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看见了。

一条由孩子组成的、沉默的河流,正从那片无边无际的金色麦浪中穿行而来。

他们手中的野花五颜六色,像无数跳跃的火苗,在清晨的薄雾中汇聚成一道滚烫的洪流。

风从远方吹来,掠过沉甸甸的麦穗尖,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涛,金色的麦浪与孩子们胸前鲜红的领巾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他从未在任何工作报告里见过的、悲壮而瑰丽的画卷。

孙主任的嘴唇动了动,那句“胡闹”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默默地站直了身体,将手里那份记录着刘老师“不合规”教学行为的文件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公文包里。

送别的仪式简单得近乎潦草。

刘老师就站在梁山小学那扇掉了漆的铁皮校门口,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显然没料到学生们会用这种方式为他送行。

孩子们没有哭喊,也没有口号,只是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将手里的花,轻轻放在他脚边。

很快,那些带着泥土和露水的花,就在他脚下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坟茔。

陈景明是最后一个。

他走到老师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双手递了过去。

那上面是全班同学歪歪扭扭的签名,背面,是李娟用铅笔精心手绘的梁山堂全景,连那棵老槐树的疤痕都画得清清楚楚。

“我们不想您走。”陈景明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晨光里字字清晰。

刘老师伸出手,接过那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信纸,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想说些什么,想说“你们要好好学习”,想说“要听新老师的话”,可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点了一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老槐树方向,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已经退休的老校长不知何时竟也来了。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拄着拐杖,独自立在田埂之上,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浑浊的双眼看不出情绪,只是缓缓地抬起那只布满老年斑的右手,对着刘老师的方向,行了一个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旧式的教书先生的鞠躬礼。

午后,桑塔纳和皮卡扬起一阵尘土,终于驶离了村子。

地里干活的村民们陆续归家,路过村口晒谷场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不知是谁带的头,有人从家里搬出了小板凳,默默地坐在场边。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整个晒谷场就坐满了人。

他们不说话,也不交谈,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投向村口那条通往外界的土路,仿佛在为某个远行的人守望。

那个曾因儿子王强辍学而当众指着刘老师鼻子骂的酒鬼周德海,也蹲在角落里。

他从怀里摸出一瓶最劣质的二锅头,拧开瓶盖,没有喝,而是走到晒谷场中央,将一整瓶清冽的白酒缓缓地倒进脚下的黄土里。

“敬先生。”他声音沙哑地说。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应和。

但当傍晚的炊烟从各家屋顶袅袅升起时,整座村庄,仿佛都在用一种最古老、最淳朴的方式,为一个人送行。

临走前,刘老师把陈景明单独叫进了已经搬空的办公室。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只陈旧的人造革行李箱。

刘老师拉开讲台最下面的抽屉,从夹层里取出一本封面已经磨损的《平凡的世界》,递给陈景明。

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景明,你不是一个注定要种地的人。”

他又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磁带,塞到他手里。

“这盘你留着。前面是我给你们录的几篇关键课文的朗诵,以后新老师不一定有时间讲。后面……后面是王强那小子南下前,偷偷托我转交给你的那段录音。”

陈景明的喉咙瞬间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他想说谢谢,想说保重,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低声的叩问:“刘老师,我们……还会再见吗?”

刘老师看着他,那双总是布满疲惫的眼睛里,此刻竟闪烁着一丝笑意,一种狡黠而温暖的光。

“会的。”他拍了拍陈景明的肩膀,“只要你们还记得,那个打雷的夜晚,对着一片废墟许下的愿。”

当晚,陈景明回到镇中学那间拥挤的宿舍。

他没有开灯,而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从床底的铁箱子里,翻出了他那台宝贝得不行的、带录音功能的随身听。

他先是打开手机,点开那个名为“麦浪备份”的相册,看着那张金色的照片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他退出相册,新建了一个音频文件夹,郑重地命名为:“最后一课”。

他将刘老师给的磁带塞进随身听,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同时按下了播放键和录音键。

一阵电流的“嘶嘶”声过后,刘老师那温厚而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念的正是他离开前讲的最后一篇课文——《少年中国说》。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

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廉价耳机的杂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陈景明的心上。

紧接着,录音带自动跳转,王强那带着点破锣嗓的、粗粝又充满少年意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俺叫王强!今年十二!俺爹说俺不是读书的料,但俺不信!俺将来要当个大包工头,去深圳,盖比县城电视塔还高的楼!”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

惨白的闪电瞬间撕裂夜空,将宿舍的白墙照得亮如白昼。

陈景明猛地抬头,惊骇地发现,就在那道闪电映亮的墙壁上,竟赫然投影出三个模糊的童年身影——他们围坐在一台轰鸣的柴油发电机前,举着手电筒,脸上是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光。

幻象只持续了一秒,便随着闪电的消失而隐去。

但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那条标签的长河再次疯狂奔涌。

只是这一次,代表着他、李娟和王强的三条命运支流,不再是平行向前,而是在一片混沌的激流中,诡异地交汇、盘旋,最终形成了一个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闭环。

他忽然明白了。

有些告别,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了让那些回不去的记忆,用另一种方式,真正地活下来。

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夜,重新归于死寂。

宿舍里,舍友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场盛大而悲壮的告别,终究落下了帷幕。

生活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将以它固有的、冷酷的节奏,重新开始运转。

没有人知道,当情感的潮水退去,裸露出的现实河床上,等待着每一个人的,会是什么。

尤其是对于李娟来说,那份被整个村庄、被刘老师寄予厚望的沉重嘱托,此刻正像一副无形的枷锁,悄然套上了她的脖颈。

她必须赢,不允许有丝毫的松懈与闪失。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往往在人最志得意满时,发出第一声刺耳的转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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