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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翻滚三十年 第109章 谁在替我们记得

作者:腊月荷花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23 17:59:39

老师礼貌而冰冷的声音,像一根精密的探针,穿透手机信号,精准地刺向柳屯村这片刚刚被奇迹温热的土地。

那套属于上海的、用数字和排名构建的评价体系,与眼前这几株在服务器热量上破土而生的麦苗,形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诞的对峙。

李娟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身后的桥洞里,陈景明和王强也听清了电话里的每一个字。

那份刚刚被麦苗和少年回响所带来的、近乎神圣的感动,瞬间被拉回了冰冷刺骨的现实。

量化的成绩单?排名?

这两个词,曾是李娟前半生为之奋斗、并引以为傲的勋章,也是她此刻最想摧毁的枷锁。

“王老师,”李娟深吸一口气,江边湿冷的空气灌入肺里,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小宇的成绩,您可能需要换一种方式来理解。他最近在学怎么辨认二十四节气,在学怎么用灶膛里的草木灰给菜地施肥,还在学着用手语和村里一个听不见声音的妹妹交流。这些……您觉得应该怎么量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师的语气依旧职业,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李女士,我理解您的教育理念。但是,评估就是评估,我们需要的是可以填进表格里的数据。如果实在没有,我们只能如实上报为‘无法评估’了。您知道,这可能会影响到小宇后续的综合素质评定。”

“影响就影响吧。”李娟平静地挂断了电话,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多年的包袱。

她转过身,看着陈景明和王强复杂的眼神,苦涩一笑:“看见没?在他们的世界里,一株会发芽的麦子,永远不如一张印着100分的卷子。”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村里的会计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写满了慌张:“不好了!县里……县里教育局的督导组来了,车都开到村口了,说是要对‘麦田学校’进行突击检查!”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王强眉头一拧:“检查?咱们又不是正规学校,他们查个什么名堂?”

“我猜,”陈景明看着李娟,眼神凝重,“是有人把咱们举报了。”

半小时后,村委会大院。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停在院中,与周围的泥土气息格格不入。

几位穿着深色夹克的干部在山村老校长的陪同下,走进了“麦田学校”——那间由旧粮仓改造的教室。

为首的督导员姓刘,是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他推了推眼镜,犀利的目光扫过墙上孩子们画的五彩斑斓的《柳屯村水系图》,又看了看角落里堆放的各种植物标本和石头,最后落在教室中央那张用旧门板搭成的长桌上。

“这就是你们的教学成果?”刘督导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老校长背着手,平静地从一个木箱里取出两本册子,递了过去。

一本封面是用粗糙的牛皮纸,手写着《感官志》,里面贴满了孩子们收集的叶片、羽毛,旁边用稚嫩的笔触记录着触摸和闻到的感受。

另一本,则是李娟打印出来的《慢小孩宣言》。

“刘局,”老校长声音沙哑而沉稳,“这是孩子们的成绩单。”

刘督导接过册子,快速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当他看到一页上画着牛粪的剖面图,并标注“闻起来像湿润的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时,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冷笑。

“校长,我尊敬您是老教育工作者。但请您清醒一点,”他把册子“啪”地一声合上,丢在桌上,“这些东西,能让他们在高考的考场上多拿一分吗?”

空气瞬间凝固。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杨老师上前一步,接过了话头。

她的脸颊因激动而泛红,但目光清澈而坚定:“刘局,我们不奢望在这里培养出能考上清华北大的考试机器。我们只是想教这里的孩子,在学会解三角函数之前,先学会认识脚下的土地;在背诵莎士比亚之前,先能听懂爷爷的旱烟袋里,藏着多少关于收成的焦虑。我们教他们记住回家的路。”

就在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忽然响了。

那不是嘈杂的流行音乐,也不是村务通知,而是一段没有配乐的、纯粹的人声合唱。

声音高低不一,却异常和谐。

正是昨天小杨老师指导学生们录制的那段“无声之声”——聋哑女孩的奶奶用声音呼唤,女孩用手语“演唱”,其他孩子用声音模仿着手语的节奏,汇成了一首奇异的歌。

歌声通过陈景明的“记忆云库”系统,被设定为每日清晨的固定播放。

那质朴的、充满了生命原始力量的呼唤,回荡在整个村委大院上空。

刘督导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喇叭,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助理,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竟悄悄掏出手机,对着大喇叭的方向,按下了录制键。

风波并未就此平息。

几天后,李娟竟收到了一个来自上海的邀请——参加一个颇具影响力的“精英母亲论坛”。

邀请方显然是看中了她“高知白领返乡育儿”这个充满话题性的标签。

站在灯光明亮的讲台上,面对着台下一群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母亲,李娟感到一种久违的、不属于这里的眩晕感。

主持人用圆滑的声调向她提问:“李女士,您放弃了上海优渥的资源,带孩子回到农村,一定有一套非常独特的育儿心得吧?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您是如何对孩子进行精英教育的吗?”

李娟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投影。

屏幕上没有出现复杂的思维导图或密密麻麻的书单,只有一张照片——小宇画的一幅画,标题是《我妈不加班了》。

画上,一个简笔画的小人拉着一个大人的手,走在田埂上,天上挂着巨大的太阳。

“这,就是我全部的心得。”李娟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在上海,我用ppt教他认识世界;在柳屯,我带他去闻牛粪,去泥里摸泥鳅,去深夜的池塘边听蛙叫。我不再教他如何成为精英,我只希望他成为一个能感受痛苦和快乐的,具体的人。”

台下一片寂静,随即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笑。

一个坐在前排的母亲举手提问,语气带着明显的挑战性:“李女士的理想主义很感人。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难道您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该放弃奋斗,带着孩子回农村摸泥鳅吗?”

李娟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反问:“我的意思恰恰相反。为什么当整个社会都在拼命加速冲向同一个终点时,不允许有人选择慢下来,甚至停下来?当加速成为一种政治正确,那么,选择慢,本身就是一种抵抗。”

全场鸦雀无声。

散场后,就在李娟准备离开时,三位年轻的妈妈追了上来,神情有些局促,却很真诚。

其中一个轻声问道:“李老师……能加个您的联系方式吗?我们也想让孩子知道,麦子,不是从超市的货架上长出来的。”

与此同时,王强的“麦根”合作社也迎来了新的访客。

几位西装革履的投资人再度登门,这一次,他们带来了更具诱惑力的方案:全资收购“麦根”品牌,将其包装成一个面向全国中产的“乡愁Ip”,并承诺由王强出任新公司的cEo,年薪百万,配股配车。

酒桌上,为首的投资人端着酒杯,笑容可掬:“王总,格局要打开。你们现在做的不是农业,是情绪价值。城里人缺的不是你们那几斤米,缺的是一个可以安放乡愁的念头。我们,就是要把这个念头卖给他们。”

王强没说话,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默默喝完杯里的酒,站起身:“几位老板,跟我来个地方。”

他没有带他们去风景秀丽的江边,而是直接走进了尘土飞扬的晒谷场。

场院的墙上,贴着一张用毛笔写的巨大分红账本。

王强指着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地说:“你们看,这个张大娘,七十二了,腿脚不好,靠着在合作社里挑拣包装的零活,每月能固定拿六百;那个叫二蛋的孤儿,高中毕业,靠着给咱们的快递点送货拿提成,正在攒钱供他弟弟上大学。还有这几户,男人在外打工受了伤,回来只能干点轻省的……”

他转过头,盯着一脸错愕的投资人,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的那个‘情绪价值’,能不能让张大娘的腿少疼一点?能不能让二蛋的学费自己从土里长出来?你们要卖的那个‘念头’,能不能让他们冬天少走几步去镇上拉煤的坡路?”

投资人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份印着百万年薪的合同,在晒谷场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无比苍白。

送走投资人,陈景明找到了王强。他的脸色比王强更凝重。

“出事了。”陈景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串串滚动的代码和一张Ip地址追踪图,“‘记忆云库’的访问数据不对劲。连续一周,每天凌晨都有同一个Ip地址在批量下载我们的田野录音,尤其是那些没有经过处理的原始音频。我追踪了一下,地址指向深圳南山科技园,一家互联网大厂的AI训练中心。”

王强一拳砸在桌上:“这帮狗日的,偷到咱们家门口了!”

“他们想用我们村里人的记忆,去喂养他们的算法,去训练他们的AI,然后打包成产品再卖给我们。”陈景明

他连夜给系统加了三道防火墙,并以“麦浪翻滚三十年”的官方账号,在所有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封公开信。

信的标题是:《有些声音,不属于算法》。

“……这些声音,采集自田埂、灶台、老屋的房梁。它们不包含任何商业机密,却是一个村庄的家底。它们属于吹过麦田的风,属于黎明前的鸡鸣,属于母亲的摇篮曲,属于流浪在外的游子深夜的梦。你可以分析它,但你不能占有它。因为你无法为一段记忆估值,也无法给一声叹息定价……”

这封信在网上迅速发酵。

几小时内,数百条新的录音被自发上传到“记忆云库”的服务器。

“我是甘肃瓜农的女儿,这是我爸敲瓜的声音,他说熟透的瓜声音最闷。”

“我是鄱阳湖打渔的儿子,这是我们收渔网时一起喊的号子。”

“我是内蒙牧民的孙女,这是我奶奶在念叨走丢的那只小羊羔……”

服务器的流量指示灯疯狂闪烁,从平稳的绿色变成了警告的红色。

仿佛在这一刻,有成千上万被城市稀释的灵魂,通过这根细细的网线,同时向着故乡的方向,喊出了一句:“别忘了我从哪儿来。”

乡镇卫生院里,那位年轻的夜班护士收到了她提交的“艾草安神疗法”的备案驳回通知,理由是“缺乏双盲临床试验数据,不具备科学推广依据”。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沮丧。

第二天,她在卫生院门口支了个小摊,旁边立着个牌子:“气味诊疗,随缘一闻”。

她把自己采摘炮制的艾草、薄荷、菖蒲等十几种草药分别放在小布袋里,让来往的村民闭着眼睛盲选自己闻着最舒服的气味。

一天下来,一百多个参与者里,有超过九成的人,最终拿起了那个装着艾草的布袋。

护士把这个过程用手机全程录下,连同这段时间所有接受过艾灸的老人的睡眠改善记录,汇编成一份朴素的报告,命名为《山里人的大数据》。

她将这份报告连同被驳回的申请,重新寄给了上级审批部门。

附言只有一句话:“你们要的证据,这就是我们的证据。”

然而,就在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朝着一个充满韧性的、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场灾难不期而至。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陈景明放在桥洞里的服务器机房,瞬间断电。

“糟了!”陈景明心头一沉,冒着瓢泼大雨冲向桥洞。

等他赶到时,一股烧焦的糊味扑面而来。

应急电源启动了,但核心服务器的主板指示灯一片死寂。

雷击瞬间的浪涌电流,烧毁了最关键的部件。

“记忆云库”,这个承载了无数人声音和记忆的数字心脏,停止了跳动。

陈景明颓然地坐在泥水里,雨水和绝望一起将他浇得浑身冰冷。

他半生的骄傲,他回乡的全部意义,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时,一阵吱吱呀呀、夹杂着巨大电流杂音的音乐,竟从村委会的方向悠悠传来。

是那首《大地合唱》。

他猛地抬头,望向村委会的方向。

只见昏黄的灯光下,小杨老师正抱着一大堆早已发黄的旧磁带,吃力地跑向广播室。

在她身后,几个村民打着手电,抬着一台老式的双卡录音机,正小心翼翼地接在村委的应急发电机上。

广播里,那吱吱呀呀的磁带还在运转,像一个垂暮老人顽强的呼吸。

陈景明忽然明白了。

他颤抖着手,在防水的随身记事本上,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写下了一行字:

“我以为是我在搭建一个云库,现在才发现,是他们在喂养它。”

雨渐渐停了。天空被洗得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陈景明、李娟和王强三人重新聚在桥洞前,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

老校长踩着泥泞,一步步走来。

他手里捧着一叠刚刚用油墨印好、还散发着墨香的册子,封面简洁,只有几个朴素的宋体字。

他将册子郑重地递到三人面前。

“云在天上,根在纸上。”老校长看着远方破晓的天光,声音平静而有力,“明天就是春耕。仪式开始前,我们得先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根,从哪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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