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卫的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卷过烈士陵园里密密麻麻的墓碑,像是在低声诉说着那场惨烈战争的余音。
丁汝昌身着褪色的海军制服,肩章上的铜锈在夕阳下泛着暗哑的光,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块冰冷的石碑,指尖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挲,仿佛能透过那些深刻的名字,看到一张张鲜活的面容——有“致远”舰上满脸烟灰却眼神坚毅的炮手,有“超勇”舰倾斜时仍在奋力抽水的轮机兵,还有那个总爱抱着发报机、说要等打赢了就回家娶邻村姑娘的年轻电报员。
“大人,风大,还是披上件衣裳吧。”邓世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棉披风,肩上还落着未抖净的尘土。这位北洋水师的悍将,此刻眉宇间没了战时的悍烈,只剩下化不开的沉重。
他顺着丁汝昌的目光看向最前排的一块墓碑,碑上“刘国柱”三个字被风雨冲刷得有些模糊,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荣成湾突围,炸毁日军必经小桥,以身殉国,年二十。
丁汝昌接过披风裹在身上,却仍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钻。他想起初见刘国柱时的情景,那是个刚从调来海军陆战队的年轻人,脸膛晒得黝黑,双手因为常年握枪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见了长官总是拘谨地敬礼,说话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开战前一天,刘国柱还红着脸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大人,俺娘做的,说吃了能打胜仗。”如今麦饼的余温早已散尽,那个揣着简单愿望的年轻人,却永远留在了荣成湾的那座小桥边。
“他炸桥的时候,手里攥着这块令牌。”邓世昌从怀里掏出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刻着“北洋水师陆战队三排”的字样,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清理战场的时候,从他紧握的手里掰出来的。当时桥对岸的日军已经冲上来了,他拉燃导火索后,硬是站在桥中央没动,直到爆炸声响起……”说到这里,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喉结滚动,声音哽咽起来。
丁汝昌接过木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的灼热与决绝。他缓缓蹲下身,将木牌轻轻放在栓柱的墓碑前,从怀里掏出一瓶烧得温热的米酒,缓缓倒在碑前的泥土里。
酒液渗入土中,泛起细小的泡沫,像是在回应着这份迟来的祭奠。“好孩子,安息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的仇,我们报了;你的家,我们守着。”
陵园外传来隐约的哭喊声,那是赶来祭奠的烈士家属。丁汝昌站起身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正跪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对着墓碑磕头痛哭。
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手里举着一张泛黄的画像,画像上是个穿着水兵制服的年轻小伙。“福子啊,俺儿啊……”老妇人的哭声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丁汝昌的心上。
他想起战前威海卫的模样,那时的港湾里商船往来,码头上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渔民们哼着渔歌收网,孩子们在沙滩上追逐打闹。
可如今,岸边的房屋十有**成了断壁残垣,曾经热闹的集市只剩下几个蜷缩着的乞丐,海面上偶尔还能看到漂浮的木屑和油污——那是沉没舰船的残骸。
“大人,户部的人来了,说关于战后重建的拨款,还得再议。”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丁汝昌的思绪。他皱了皱眉,心里清楚“再议”背后的含义。
这场战争掏空了本就拮据的国库,为了购置军火、招募士兵,清政府不仅向外国银行借了巨额高利贷,还在国内加征了各种苛捐杂税,百姓们早已怨声载道。山东巡抚送来的奏折里说,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卖儿鬻女的惨状,直隶沿海的农田因为日军的践踏,今年颗粒无收,冬天还没到,就有百姓开始啃树皮充饥。
但是我们胜了呀,我们打赢了,我们消灭了日本联合舰队的主力,我们得到了两亿两白银的赔款,我们…
李鸿章要求的1.5亿两白银的海防款终究还是没完全给齐——只得到了1亿两白银。
慈禧以大战已毕,为庆贺国家安康,皇上威震四海为由,从户部支走了五千万两白银造园子(翁同龢等帝党巴不得慈禧早点造完园子退隐,默许了其行为)。
八旗虫豸以及各方党派拿走了四千九百万两的白银(要不是李鸿章携海军新胜之势,强行拿走了一亿两银子的配额,只怕水师至多只能分配到一千万两银子的‘海防经费’,不过水师也得到了日后‘经费自理’,朝廷概不拨付的旨意。),分给陆军和地方民众的抚恤银和经费就剩下了区区一百万两白银——这还是那些‘清流’怕吃相太难看硬生生从各自的配额里面挤出来的。
光绪皇帝下旨大宴天下,分到每个平民头上的就只有一碗掺了沙子的稀糠,还美其名曰学习乾隆朝忠襄公(和珅),怕被贪官污吏贪污…
他跟着传令兵往军营走,沿途看到不少士兵正在清理废墟。一个断了胳膊的水兵正用仅剩的左手搬运石块,额头上渗着汗珠,却咬着牙不肯停下;几个失去舰船的轮机兵蹲在地上,用捡来的废铁拼凑着简易的工具,说要给新建的船坞打些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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