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册 第214章 第一回立威

权柄如同未经驯服的野马，初执缰绳者，若不示之以力，则必为其所伤。立威，需找准那最合适的祭品。

太仆寺主事孙淼来得很快，是个面团团的中年人，未语先笑，礼数周全，眼神却透着油滑。

“林郎中唤下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神情焦急的马子良，心中已然明了，却故作不知。

林闻轩将马子良的文书推至案前：“孙主事，河西苑马政紧急，数千战马关乎边防，为何拖延至今不予处理？”

孙淼一脸为难：“哎呀，郎中大人明鉴，非是下官拖延，实是户部那边的款项一直未能划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再者，这马政流程，向来如此，需层层报批……”

一套标准的官场太极拳，打得滴水不漏。

林闻轩不动声色：“哦？据本官所知，太仆寺常平库内，应有一笔专用于应急的马药采买款项，数额虽不大，应对此次时疫应绰绰有余。为何不动用此款？”

孙淼脸色微微一僵，没料到林闻轩如此熟悉业务，支吾道：“这个……动用常平库款，需寺丞大人亲自批条，手续更为繁琐……”

“是手续繁琐，”林闻轩打断他，语气转冷，“还是有人想借此机会，向户部多要些款项，好从中牟取例份？或者，这批药材，早已被许给了别家，动弹不得？”

孙淼额头瞬间见汗：“大人！此话从何说起？下官、下官万万不敢！”

“不敢？”林闻轩拿起另一份卷宗，“本官查阅旧档，去岁山东苑也报马疫，太仆寺三日之内便拨付钱粮，为何此次河西苑便诸多阻碍？莫非是看人下菜碟，觉得马监正官卑职小，便可随意拿捏？”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孙淼心上。这已不仅是效率问题，而是上升到渎职与歧视的层面。

“下官绝非此意！”孙淼慌忙辩解。

“既非此意，那便即刻办理。”林闻轩不给丝毫喘息之机，“常平库款项，本官不管你用何法子，两个时辰内，调拨文书需放到本官案头。若寺丞怪罪，自有本官一力承担。若延误了军机……”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孙主事，这责任，你担待不起。”

孙淼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震慑，冷汗涔涔而下。他深知这位新任郎中并非虚言恫吓，其背后似乎有梅阁老的影子，且占着理字。他咬了咬牙：“下官……下官这就去办！”

孙淼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值房内外，鸦雀无声。所有暗中观察的吏员们，都感受到了这位年轻郎中平静外表下蕴藏的锋芒。

马子良激动得浑身发抖，深深一揖：“大人恩德，下官、下官代河西苑数千将士与战马，拜谢大人！”

林闻轩扶起他，低声道：“马监正，为民做事，为国分忧，本就是我辈职责。你且回去安心救治马匹，后续款项，本官自会盯着。”

处理完此事，林闻轩仿佛无事发生，继续批阅文书。然而，司内的气氛已悄然改变。那些堆积如山的“难题”，开始被吏员们小心翼翼地搬走处理；来往请示汇报的人，语气也恭敬了许多。

傍晚，郑伯雍再次出现，脸上笑容真诚了些许：“大人，这是通政司右参议的候补名单，请您过目。”

名单上罗列了五六人，背景关系错综复杂。林闻轩扫了一眼，心中冷笑，这仍是试探。

他指尖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轻轻一点——赵文启，一个出身寒微、在翰林院坐了十年冷板凳的老实人，政绩平平，但无过错，最重要的是，他与名单上其他几位背景深厚的候选人，皆无牵连。

“便以此人呈报吧。”林闻轩淡淡道。

郑伯雍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原以为林闻轩会借此安排自己人，或向某方势力示好，却没料到他选了个最不起眼、最无背景的。

“大人，这赵文启恐怕……”

“按规矩办事即可。”林闻轩不容置疑。

郑伯雍只得应是，心中却更加捉摸不透这位新上司。他此举是示人以公，还是另有深意？这看似平淡的人事任命，又会触动哪根敏感神经，引来怎样的反弹？

立威已成，但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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