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歌接过那只青瓷茶杯,指尖在杯沿那条首尾相衔的鱼纹上轻轻划过。
鱼,既是饵,亦可是吞钩者。
“望江楼是天玄城有名的险地。”她声音清冷,像杯中残茶,凉而透彻,“建在城外黑龙江的悬崖上,三面环水,只有一条栈道可入。易守难攻,更适合杀人埋尸。”
“杀人埋尸的好地方,不也适合幽会嘛。”李闲浑不在意地拿回茶杯,在手里抛了抛,像个街头耍杂的混混,“你看这图案,小楼,弯月,扁舟,多有情调。说不定这位‘天玄剑’是个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想跟我月下对酌,畅谈人生理想呢。”
萧倾歌没接他的浑话,只是淡淡道:“周通送来的茶叶,是无妄寺后山独有的云雾茶。魏长风刚走,他的请柬就到了。这说明,我们从进百味楼那一刻起,就在他的注视之下。”
“被偷窥才有刺激感嘛。”李闲咧嘴一笑,将茶杯往桌上随手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走吧,老板娘。去晚了,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他率先朝门外走去,那背影没有半分赴鸿门宴的凝重,反倒像是赶着去听一场期待已久的好戏。
……
子时。
夜色如墨,天玄城陷入沉睡,白日的喧嚣被晚风与犬吠取代。
城外,黑龙江怒涛翻滚,撞击着陡峭的崖壁,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江风凛冽,卷起的水汽冰冷刺骨,吹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
一座孤零零的九层木楼,如一根钉子,死死钉在悬崖的最顶端。
这便是望江楼。
没有灯火,没有声息,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俯瞰着脚下奔腾不息的江水。
李闲和萧倾歌走在通往木楼的唯一一条悬空栈道上。
脚下是万丈深渊,江水咆哮,栈道在狂风中微微摇晃,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萧倾歌面无表情,步履平稳,如履平地。
李闲却像是喝醉了酒,东倒西歪,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时不时探头朝悬崖下望去,发出一两声夸张的惊叹。
“老板娘,你说我要是现在掉下去,算不算为皇朝捐躯?能不能追封个‘蹈江侯’啥的?”
萧倾歌目不斜视:“只会惊动江里的鱼。”
“那不行,太亏了。”李闲立刻站稳了身子,一脸正色,“我这鱼饵还没用完呢,可不能便宜了那些没脑子的江鱼。”
栈道的尽头,望江楼的大门虚掩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李闲毫不犹豫,一把推开。
一股陈腐的木头味和着江水的湿气扑面而来。
楼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李闲却像是回了自己家,径直朝楼梯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内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释放任何神识探查,甚至连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
那枚被他吞下的茶叶信物,赋予的【匿迹】特性,正悄然生效,将他的气息波动降到了最低。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一步,两步。
当他踏上顶层第九楼的地板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没有窗户,四面透风,江风呼啸着灌入,吹得人衣袂狂舞。
楼中央,只摆着一张矮几,一壶紫砂,两只青瓷杯。
壶口正冒着袅袅热气,茶香四溢。
一个身影背对着楼梯口,临崖而坐,宽大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形显得有些单薄,透着一股文士般的儒雅。
“你来了。”那人开口,声音温润平和,但当他缓缓转过身,看到已经站在楼梯口,仿佛凭空出现的李闲时,那温润的声音里还是出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凝滞。
“茶刚沏好,再晚片刻,味道就差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李闲已经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失措,看来,自己吞下的那片茶叶带来的【匿迹】效果,让这位喜欢掌控一切的“天玄剑”,第一次失算了。
“茶刚沏好,再晚片刻,味道就差了。”
他缓缓转过身。
李闲的瞳孔,在那一刹那,微微缩了一下。
临崖而坐的,不止一人。
中央主位上,一个面带微笑、气质温和的男子正捧着古籍。
可他的左手边,赫然坐着另一个他,神情冷峻,手按剑柄。
而右手边,是第三个他,眼神闪烁,嘴角带着市侩的讥诮。
李闲的目光越过茶几,对面还坐着第四个他,满脸畏缩,局促不安。
最后,在温和男子的身后,还站着第五个他,眼神空洞,如一尊木偶。
五个长相、身形、衣着,甚至连发丝弧度都一模一样的人,构成了这幅诡异到极点的画面。
温和,凌厉,狡诈,怯懦,虚无。
“坐。”
中央那个温和的“天玄剑”抬手,示意李闲在对面的空位坐下。
李闲脸上的痞笑丝毫未减,他大咧咧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属于他的那杯茶,凑到鼻尖闻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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