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道士的脸,已经不能用猪肝色来形容,那是一块被反复捶打、浸泡在墨汁里的猪腰子,又黑又紫,还带着点摇摇欲坠的颤抖。
李闲的嘲讽,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他本就脆弱的自尊心。而百草翁的出现,那份视他如无物的淡然,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疯子……都是疯子!”
他嘶吼一声,眼中最后的理智被疯狂吞噬。退?他身后还有两位师叔看着,退一步,他在门中的地位便万劫不复。斗?眼前这个嘴臭的泥腿子手段诡异,那个后来的老头更是深不可测。
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赌一把大的!
“给我收!!”
青年道士不再理会李闲,也不管那缓步走来的百草翁。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噗”地喷在那“百鬼幡”上。
黑幡上的血色符文,像是被泼了热油,瞬间沸腾起来,光芒大盛。那股原本还算平稳的吸力,骤然暴涨了数倍!
祠堂上空那条灰黑色的怨念孽龙,发出一声无形的悲鸣,被一股粗暴无比的力量,疯狂地扯向幡内。
街面上,那些刚刚被木雕师“整理”出来的枯骨,竟也开始“喀拉喀la”作响,一缕缕更深层次的、藏于骨髓中的死气,被这股吸力强行抽出,汇入洪流。
他这是在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不顾一切地要把这锅“汤”,连锅带底,全都刮进自己的碗里!
“这家伙,疯了。”萧倾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厌恶。
“不,他是急了。”李闲的目光,在青年道士、百草翁和那面剧烈抖动的黑幡之间飞速扫过,脑子转得比风车还快。
百草翁已经走到了祠堂的石阶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那瓦罐中的药粉,倒出少许在掌心。他另一只手,从药童背着的箱子里取出一个水囊,将清水滴入药粉,用手指缓缓调和。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他不是在调制药剂,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祭祀。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宁静的草木清香,从他掌心弥漫开来。
“他在做什么?”李闲下意识地问道。
“他在‘解’。”萧倾歌凝视着百草翁的动作,轻声解释道,“不是解除的‘解’,是解脱的‘解’。”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万魂门之流,视魂魄为器,强行奴役,是为‘霸道’。木雕师修改规则,视万物为棋,是为‘天道’。而百草翁走的,是‘人道’。”
“他从不驱鬼,也从不降妖。他认为,一切怨念,皆由苦痛而生,只要能抚平那份苦痛,怨念自会消解。”
“他手中的药,不是给活人吃的,是给此地数千亡魂‘闻’的。此药能安抚他们死前的惊恐,慰藉他们守护家人的执念。等他们的‘心病’好了,自然会放下一切,魂归天地。”
李闲的心,猛地一沉。
他明白了。百草翁这法子,温和、慈悲,但对李闲来说,却是最糟糕的局面。
一旦亡魂被安抚,那股凝聚不散的“无主功德”,就会像被扎破的气球,瞬间逸散,回归天地之间。他能捞到一些残羹剩饭就不错了,想打包带走,喂饱萧倾歌这条嗷嗷待哺的“小龙”,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另一边,万魂门那蠢货,正在用他的破幡,把一锅鱼翅汤,加速炼成剧毒地沟油。
一个要把汤倒掉,一个要把汤变成毒药。
李闲的牙根,有点痒。
“妈的,一锅好汤,来了三个厨子,一个比一个离谱!”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还在疯狂催动幡旗的青年道士,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哥们儿,你这幡,好像有点撑不住了啊?”
青年道士闻言,眼角余光扫来,只见李闲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他心中冷笑,只当对方是束手无策,只能过过嘴瘾。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那“百鬼幡”的旗杆,发出了“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幡面之上,那些血色符文,明暗不定,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火。而被吸入其中的“功德业力混合物”,已经庞大到了一种连他都心惊肉跳的地步,像一头被囚禁的洪荒巨兽,正疯狂地撞击着牢笼。
他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一杆法器,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就在这时,百草翁已经调好了他掌中的药膏。他弯下腰,将那散发着宁静气息的药膏,轻轻地、均匀地,涂抹在祠堂那冰冷的门槛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温暖的波纹,以门槛为中心,缓缓荡漾开来。
所过之处,空气中那股甜腻的焦糊味、暴戾的血腥味,瞬间被冲淡。就连地上枯骨散发的死气,都仿佛被温柔地抚平。
那条被黑幡拉扯的能量孽龙,动作明显一滞。其中属于“执念”和“不甘”的部分,竟有了一丝想要脱离的迹象,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青年道士脸色剧变,他知道,再拖下去,这到嘴的鸭子就真的要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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