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前的惊堂鼓,平日里蒙着厚厚的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此刻,它被王奎用尽全身力气擂响,发出沉闷而悠远的轰鸣,一声,又一声,撞碎了黑木镇死寂的午夜。
每一记鼓声,都像一柄重锤,砸在王奎自己的心口,也砸在周围每一个衙役的心上。
他们看着自家捕头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刀疤脸,再看看那个站在一旁,笑容玩味,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年轻人,只觉得今夜发生的一切,比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所有案子加起来还要离奇。
王奎丢下鼓槌,粗重地喘息着。
他不敢去看李闲,只是死死盯着大堂深处的黑暗,仿佛要用目光将那扇紧闭的大门烧穿。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打开牢门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李闲绑上了同一条船,现在,他只能祈祷这艘船不会直接撞上礁石,粉身碎骨。
“走吧,王捕头。”李闲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催促的笑意,“鼓也敲了,戏台子也搭好了,再不去前排占个好位置,可就对不起你这身官服了。”
话音未落,大堂内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呵斥。几名提着灯笼的衙役匆匆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点亮了两排的火盆。熊熊的火光升腾而起,将“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照得一片煌煌。
紧接着,一个身穿官袍,头戴乌纱,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睡眼惺忪地从后堂快步走出。
他脸上还带着被打扰清梦的恼怒,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堂下,看清擂鼓之人是王奎,而王奎身边还站着一个本该在牢里的李闲,以及被五花大绑、满脸是血的刘三刘四时,那点恼怒瞬间变成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王奎!”县太爷一屁股坐上公案,本想重重一拍惊堂木立威,但在看清堂下被绑的竟是刘福海的心腹打手时,手腕不由一软,拍出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厉声喝道:“三更半夜,擂鼓惊堂,你可知罪!还有……此人,”他的目光在李闲脸上飞快扫过,避开了对方玩味的眼神,话语一顿才继续道:“此人不是人犯吗?为何会在此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奎心头一凛,正要上前禀报。
李闲却抢先一步,上前走了两步,对着公案上的县太爷深深一揖,动作标准,语气却轻佻得不像是在拜见父母官,倒像是在跟菜市场的熟人打招呼。
“草民李闲,见过青天大老爷。”他直起身,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灿烂笑容,“草民并非人犯,而是此案的人证。今夜之所以惊扰大老爷清梦,实乃有天大的案情要揭发,有滔天的阴谋要禀报!”
“一派胡言!”县太爷显然认得刘福海手下这两个最凶悍的打手,他指着被压在地上的刘三刘四,怒道,“这两个是刘员外府上的护院,他们深夜闯入大牢,定是你这厮在狱中作乱,蛊惑王奎,意图越狱!”
他这番话,不等李闲反驳,已经把罪名和基调定了下来。显然,他与刘福海之间,关系匪浅。
周围的衙役们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闲身上。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要如何应对县太爷这盆兜头泼下的脏水。
“大老爷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李闲抚掌赞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不过大老爷好像说反了。不是草民蛊惑王捕头越狱,而是刘福海员外,派这两位壮士前来灭口,想要草民的命。幸得王捕头忠于职守,将他们当场擒获。这人证物证俱在,大老爷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审问嘛。”
他侧过头,冲着地上的刘三挤了挤眼:“兄弟,当着青天大老爷的面,你再表演一下刚才那股子宁死不屈的劲儿?让大老爷也开开眼,看看刘员外的家丁是何等的忠肝义胆。”
刘三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县太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李闲如此牙尖嘴利,三言两语就将皮球踢了回来。审?怎么审?这两人只要一开口,他自己都可能被拖下水。
“你……”他正要发作。
李闲却不给他机会,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大堂:“大老爷,区区一桩杀人灭口案,或许还不足以惊动您老人家。草民要状告的,是另一件,关乎整个黑木镇清白,关乎一条无辜性命的大案!”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视着县太爷,一字一句地说道:“草民状告黑木镇乡绅刘福海,为掩盖其子怪病真相,恶意构陷,意图将所有罪责,嫁祸给一个名叫‘许又今’的无辜佃户!”
“许又今”三个字一出,县太爷的身体猛地一震,握着惊堂木的手都抖了一下。他眼中的慌乱,再也无法掩饰。
王奎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李闲这是要图穷匕见了。
“放肆!”县太爷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阴鸷地盯着李闲:“你是何人?区区一介草民,也敢在大堂之上直呼乡绅名讳,妄议案情?本官念你无知,暂不追究。至于你说的什么‘许又今’,本官日理万机,哪记得许多陈年旧事!王奎,你来说,休要让他在此妖言惑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