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之赊刀人 第182章 幽冥鬼叟

山谷里的死寂，比昆仑墟的宁静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力量被彻底掏空后，连风都绕道而行的虚无。我瘫在冰冷的岩石上，每一次喘息都扯得丹田如同被钝刀刮擦，暗紫能量枯竭，混沌之力稀薄如雾，连那枚“荒印”都仿佛陷入了沉睡，只余一丝冰冷的触感盘踞在神魂深处，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白若寒伏在我身旁，银白的毛发沾满了尘土与凝固的血痂，狼腹剧烈起伏。苏澜的身影淡得像一抹即将被晨光蒸发的露水，她甚至无法维持盘坐的姿态，只是倚着一块山石，异色眼眸紧闭，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位不知名的赊刀同门，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继续恶化。昆仑的丹药和青玉符箓的生机，在他那具饱经摧残的躯壳里，勉强维系着一线不绝如缕的平衡。他偶尔会发出无意识的、带着血腥气的呻吟，凌乱发丝下，那双曾灼热如炭的眼睛，再未睁开。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整整一天。直到那钻心蚀骨的虚弱感稍稍退去，我才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目光投向山谷之外，那片被永恒灰翳笼罩的天地。

城池被强行“赊走”了，连同那数万生灵的“生机”与“未来”。古刀传来的反馈依旧模糊，只确认了“契约成立”，却无法定位那些被转移的存在究竟落在了何方，那“代价”又将由谁来支付，如何支付。

这种对因果的强行干涉，如同在平静（尽管是死寂的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会扩散至何方，无人能料。

“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同门。”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凭我们现在的状态，再遇到‘客人’，绝无幸理。”

白若寒勉强抬起头，狼眸黯淡：“你的伤……”

“路上养。”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却强迫自己站稳。取出那枚玉简，神识再次沉入，这一次，我避开了那处危险的上古遗迹坐标，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三条代表着同门的因果线上。

南方的灼热暴烈，极西的冰冷纯粹，以及那条不断“跳跃”、变幻不定的线。

推演比之前更加艰难。神魂的创伤让感知变得迟钝，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去观察微弱的火星。但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与“客人”的正面冲突，对“归墟”及其爪牙的气息更加敏感，那几条因果线在驳杂的灰败背景中，反而显得愈发清晰。

尤其是南方那条，其灼热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焦躁与紧迫？

“先去南方。”我做出决定。那位同门的气息最为鲜明，也似乎正面临着某种压力。

我们再次上路。速度远不如前，甚至无法长时间维持飞行，只能依靠白若寒的脚力与苏澜对地脉波动的微弱引导，在荒芜的山岭与干涸的河床间跋涉。

沿途所见，比之前更加触目惊心。“客人”们似乎彻底放开了手脚。“寂灭”的灰白斑块如同蔓延的苔藓，在大地上肆意扩张，将所触及的一切化为凝固的死寂。“吞噬之影”犁过的沟壑更加深邃宽阔，仿佛有无形的巨兽在地下啃食着世界的根基。偶尔，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缥缈诡异的低语，引人沉沦，那或许是“永眠低语”的力量在渗透。

整个世界，正在被分食。

数日后，我们踏入了一片气候闷热、植被却异常稀少、地表裸露着大量红褐色岩石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与一种……仿佛无数兵器碰撞、喊杀声被岁月磨蚀后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惨烈煞气。

这里，已是南方边缘，接近那片瘴疠之地。

而玉简中那条灼热的因果线，其源头，就在前方一片被红色山峦环抱的、巨大的盆地之中！

还未靠近，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与更加炽烈的兵戈煞气便扑面而来！盆地内部，喊杀震天，能量碰撞的轰鸣不绝于耳！

我们悄悄潜上一座红山的山脊，向下望去。

盆地之内，景象骇人。

数以千计身披残破甲胄、手持锈蚀兵刃的“尸兵”，正如同潮水般，围攻着盆地中央一小片区域。那些尸兵动作僵硬，眼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显然是被某种强大的死灵法术或幽冥气息所驱动。

而被它们围攻的，是一座用巨石和粗大原木临时垒砌的、简陋却异常坚固的营寨。营寨上空，悬浮着一面残破的、绣着狰狞狼头的战旗，战旗无风自动，散发出赤红色的煞气光晕，勉强抵御着尸兵冲击时散发的死寂幽冥之气。

营寨之内，人影绰绰，喊杀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抵抗者数量远少于尸兵，但个个彪悍异常，身上带着与那位昏迷同门相似的沙场煞气，配合默契，死战不退。而在营寨最前方，一道如同火焰旋风般的身影，尤为醒目！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魁梧的壮汉，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同神秘的图腾。他手中并无刀剑，仅凭一双缠绕着赤红煞气的铁拳，每一拳轰出，都带着龙吟虎啸般的爆鸣，拳风凝如实质，化作赤色的猛虎或蛟龙虚影，将冲上前来的尸兵连人带甲轰成碎片！

他的打法刚猛无匹，甚至可以说有些癫狂，完全是以攻代守，以伤换命。身上早已添了无数新伤，深可见骨，但他仿佛毫无知觉，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只有燃烧的战意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信念！

是他！

南方的那位赊刀同门！

他并非独自一人，而是在守护着一座……人类的抵抗营地！

而驱动那无数尸兵围攻营寨的源头，则位于盆地另一侧的边缘。那里，搭建着一座由黑色兽骨与苍白人皮构筑的诡异祭坛。祭坛上，站着一名身穿繁复黑袍、脸上覆盖着青铜恶鬼面具的修士。他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惨白骷髅头的法杖，周身缭绕着浓郁的幽冥死气与一种……与归墟同源却又更加阴邪冰冷的“剥离”感！

并非纯粹的归墟行者，更像是……投靠了归墟，或者与某个“客人”（很可能是“寂灭尊者”）签订了契约的邪修！他在利用此地的古战场煞气与死尸，炼制尸兵，为“客人”清扫障碍，或者……搜集“祭品”！

“是‘幽冥鬼叟’！”我身边，那名不知何时醒转、被白若寒搀扶着的赊刀同门，死死盯着那黑袍邪修，声音因仇恨而颤抖，“这老鬼……投靠了‘寂灭’……一直在南方……猎杀活人……炼制尸傀……”

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急切道：“不能让他毁了‘狼牙营’！那里……是南方……最后几个……成建制的抵抗据点之一！厉战师兄……他撑不了多久了！”

厉战！那位赤膊壮汉的名字。

我看着下方惨烈的战局。厉战虽勇，但尸兵源源不绝，他身上的伤势也在不断累积。营寨的防御光晕在尸兵不计代价的冲击下，已然摇摇欲坠。而那“幽冥鬼叟”，显然还未尽全力，只是冷漠地站在祭坛上，如同欣赏一场即将落幕的屠杀。

不能硬闯。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冲入尸兵海洋，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的古刀上。

强行“赊取”一城生灵的因果反噬尚未平息，神魂依旧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但……

我看着厉战那燃烧的战意，看着营寨中那些死战不退的身影，看着那面在死寂幽冥中猎猎作响的狼头战旗。

这里，有“星火”。而且，是即将被扑灭的“星火”！

深吸一口气，压下神魂传来的刺痛，我将仅存的混沌之力与那微弱恢复的一丝暗紫能量，再次灌注于古刀。

但这一次，我没有试图去“赊取”什么宏大的概念。

我的目标，更直接，更……阴狠。

我锁定了下方法坛上，那“幽冥鬼叟”与他手中那柄骷髅法杖之间，那操控无数尸兵的核心契约联系！

“赊——尔之‘奴役’！”

“立——‘反噬’之契！”

刀光，无声无息。一道极其凝练、几乎与灰翳背景融为一体的暗紫色细线，如同毒蛇出洞，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骷髅法杖与幽冥鬼叟之间的无形契约纽带之上！

这不是攻击力量，而是……污染契约！

以赊刀源契之力，强行介入那邪修对尸兵的操控契约，将其“绝对奴役”的定义，扭曲为“代价高昂的临时雇佣”，并预设其“报酬”，为……施术者的生机与魂能！

这比“赊取”整座城池的消耗小得多，却更加诡谲，更加防不胜防！

嗡——！！！

那骷髅法杖猛地一震，顶端的惨白骷髅头，那空洞的眼眶中，幽绿的魂火骤然变成了暗紫色！

正准备施展更强邪术的幽冥鬼叟，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到，自己与尸兵大军之间的联系，瞬间变得陌生而危险！那些原本如臂指使的尸兵，其魂火中竟然传来了一丝针对他的、冰冷的贪婪！

“怎么回事？！”他惊怒交加，试图强行镇压法杖的异变。

但已经晚了！

距离祭坛最近的一批尸兵，猛地调转了方向，那燃烧着暗紫色魂火的眼眶，死死盯住了祭坛上的幽冥鬼叟，发出了无声的、充满了渴望的嘶嚎，然后……疯狂地扑向了它们曾经的主人！

反噬，开始了！

“混账！！”幽冥鬼叟又惊又怒，挥舞法杖，死气爆发，将扑来的尸兵震碎。但更多的尸兵，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施展的尸兵越多，此刻反噬的力量就越强！

整个尸兵大军，瞬间陷入了混乱的内讧！一部分依旧在攻击营寨，另一部分则开始疯狂攻击祭坛和幽冥鬼叟本人！

压力骤减的厉战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老鬼！玩火**了吧！儿郎们！随我杀！”

他虽不明所以，但战机稍纵即逝！他如同猛虎下山，带着营寨中士气大振的抵抗者，反向冲入了混乱的尸兵群中，大开杀戒！

山脊上，我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神魂如同被针扎般剧痛。强行扭曲契约，哪怕目标单一，其反噬依旧不容小觑。

“走……我们下去……汇合……”我强撑着对白若寒和苏澜道。

趁着下方一片混乱，我们沿着山脊快速向下，朝着那狼牙营寨的方向靠近。

这场突如其来的“契约污染”，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改变了战局。也让我对赊刀人这“赊取因果”的能力，有了更危险，也更……灵活的认知。

或许，对抗这些“客人”和它们的爪牙，未必要硬碰硬。

有时候，一纸带着毒的“契约”，比千军万马……更有效。

只是，这“毒”，最终会反噬到谁？

我握着古刀的手，微微收紧。

至少现在，它救下了一片即将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