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鬼行 第190章 转世

夜色深沉，麻姑山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与压抑之中，厢房外，吴长老与何长老如同两尊石像，盘膝坐在门廊下，看似在闭目打坐，实则灵觉全开，警惕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突然，何长老紧闭的眼睑微微一动，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几乎在同一时刻，旁边的吴长老也若有所觉，眼皮抬起，两道锐利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对方心意。

“你去还是我去？”吴长老以微不可闻的气声问道。

何长老略一沉吟，低声道：“我去吧。你守着掌教，寸步不离。”

“好。”

话音未落，何长老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起，几个轻灵如烟般的闪转腾挪，便融入了浓重的夜色，消失不见，他的身法极高，气息收敛得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显然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麻姑山客房区一片寂静，这个时辰，大多数人都已沉沉睡去，即便有仍在修炼的，也大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深层定境。

何长老目标明确，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厉旭和白颂贤的房间外，他并未贸然推门或传音，因为掌教的要求是“不让旁人发现”。房间内，厉旭与白颂贤都未曾入睡，而是在各自床榻上盘膝修炼，两人气息悠长，入定颇深，不愧为各自门派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何长老略一思索，有了主意，他小心翼翼地牵引出自身一缕极其精纯平和的真气，如同无形的水流般，缓缓渗透过门窗缝隙，精准地环绕在厉旭身体周围，他并未攻击或干扰，只是轻柔地将厉旭身旁活跃的天地灵气稍稍“惊散”，制造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灵气滞涩感。

这种变化极其微弱，旁人难以察觉，但对于身处其中的厉旭来说，却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粒小石子。不过片刻，修炼中的厉旭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双眸开阖间，似有电光一闪而逝，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周身灵气的那一丝不协调，以及窗外那若有若无、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气息。

他目光扫过对面床上依旧沉浸于修炼、毫无所觉的白颂贤，心中立刻雪亮——是有人特意来找他，而且不欲让白颂贤知晓。

没有半分犹豫，厉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动作轻盈如猫般下了床榻，未发出丝毫声响，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闪身而出。

门外夜色中，何长老静静伫立，见到厉旭出来，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言语，随即转身便走。

厉旭目光一闪，认出这是北帝派的何长老，虽心中疑惑万千，但也心知必有要事，他没有任何迟疑，默不作声地快步跟上何长老。

两人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山道上疾行，很快便回到了清云真人休养的厢房外。

吴长老依旧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见到何长老带着厉旭返回，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轻轻推开房门。

何长老侧身让厉旭进入，自己则留在门外，低声道：“掌教，厉旭带来了。”

屋内没有灯光，一片昏暗与寂静，床榻上的清云真人似乎毫无反应。

“掌教？”何长老又轻声唤了一句。

“……嗯……”良久，才从床榻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虚弱、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回应。

何长老不再多言，轻轻将房门掩上，与吴长老一同守在外面，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屋内的两人。

厢房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清云真人微弱而呼吸声。

厉旭站在床前不远处，他是修炼之人，即使没有光亮也能略微看到清云真人蜡黄憔悴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窝，他没有贸然开口，只是静静等待着，心中念头飞转，猜测着这位北帝掌教深夜秘密召见自己的目的。

良久，清云真人才仿佛积蓄了一些力气，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飘忽：“厉旭啊……过来…扶我一把……”

厉旭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清云真人的手臂和后背，帮助他重新坐直一些，靠在床头。在这个过程中，清云真人浑浊却深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厉旭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坐稳后，清云真人才慢慢开口：“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

厉旭恭敬回答：“回真人，有五年了。”

“五年…时间过得真快啊…”清云真人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才担任掌教不久，你…好像也才十岁吧？”

“那时我十一岁了。”厉旭纠正道，语气平静。

“哦？看来…我真的老了…记不清了…”清云真人自嘲般地笑了笑，笑容却带着无尽的疲惫。

正说着，他话锋突然一转：“厉旭…我深夜寻你过来…只是想看看你…如今，已经成长到了何种程度…是否…已经担得起…这北帝派未来的重担了……”

“清云真人！”厉旭闻言大惊失色，几乎要脱口而出反驳的话。

但清云真人却猛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声音虽然虚弱：“你…心里也早就清楚…你，是祖师邓紫阳的转世之身…生来…就该是我北帝派的人！只是…当年我们找到你时，你已拜入峨眉门下，根基已定…既然你与令师感情深厚，不愿背离师门…我们…也不愿强求…”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一句敲在厉旭心上：“但是…这北帝派的掌教之位…你确是…逃它不过。这是你的宿命…也是北帝派…等待了数百年的…契机……”

厉旭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片复杂的沉静，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清云掌教，晚辈感激真人与北帝派的厚爱，但晚辈实在无心承担北帝派掌教之重任，还请掌教…另择贤能！”

清云真人死死地盯着厉旭，那双深陷的眼眸中仿佛有漩涡在转动，审视着厉旭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良久，清云真人才仿佛耗尽了力气般，缓缓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现在的你…我与你说这些…也确实无用，你还太稚嫩…”

他顿了顿：“不过也不打紧，我们还有时间。至少…在你正式接位之前，我要先将你的佩剑拿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