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成都。
自刘备入主以来,这座沉浸在天府之国温柔乡里的雄城,便一扫刘璋在位时的阴霾,处处都透着一股昂扬向上的勃勃生机。
府库充盈,田亩新定,蜀中的世家大族们虽对这支外来之军心怀芥蒂,但在诸葛亮那恩威并施的铁腕之下,也不得不俯首帖耳,整个益州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然而,这脆弱的平静,在建安二十年秋末的一天,被彻底撕得粉碎。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入府衙,他身上的甲胄早已残破不堪,脸上满是烟尘与血污,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与疲惫而扭曲变形。
“主……主公!急报!十万火急!”
“阳平关……阳平关破了!”
“曹操……曹操的大军……已尽得汉中之地!”
轰!
这短短几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刚刚还一片祥和的成都府衙之内,轰然炸响。
刘备手中的青铜酒爵,“当啷”一声,摔落在地。
那醇厚的蜀中佳酿,溅湿了他华美的玄色长袍,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张因新得基业而容光焕发的脸,在短短数息之内,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汉中!
益州的门户,咽喉!
那只追了他半辈子的北方猛虎,竟在他刚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的时候,便已悄无声息地,将那冰冷的爪牙,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这还不是结束。
仅仅半日之内,从葭萌关到巴郡,从梓潼到德阳,数十封告急的文书,如同雪片一般,飞入了成都。
“蜀中北境,一日数惊!”
“各地流言四起,言曹军已过米仓山,兵锋直指成都,百姓惶恐,四处奔逃!”
“新附之世家,多闭门不出,暗中观望,人心浮动!”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军情,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刘备的心头。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若非诸葛亮及时上前扶住,他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
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身为一方雄主的自信与从容,在“曹操”这两个字面前,被击得荡然无存。
那被追杀、被击溃、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的梦魇,再一次,笼罩了他的心头。
……
汉中,南郑。
曹操的大营之中,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连日征战的疲惫与汉中之地那湿热的暑气所冲淡。
中军大帐内,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气息,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曹操端坐于主位,面色苍白,眼角的皱纹比之去年,又深邃了几分。
他凝视着地图上那片刚刚被纳入版图的汉中之地,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就在此时,帐下一个瘦削的身影,缓步而出。
主簿司马懿,一身儒衫,在那群盔明甲亮的武将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眸子,此刻却闪烁着一种与帐内沉闷气氛截然相反的,锐利的光芒。
“恭喜丞相,一战而定汉中,兵锋直指蜀地咽喉。”
司马懿的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曹操。
“然,懿以为,此时绝非休兵之时。”
“刘备以诡计诈力夺取西川,蜀中之人,口服而心不服,其根基未稳,如同沙上之塔。”
“今我大军一破汉中,蜀中一日数惊,人心惶惶,已呈土崩瓦解之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若丞相能趁此势,不待喘息,尽起大军,翻过米仓山,直扑成都。则刘备必然首尾难顾,蜀中传檄可定!”
“此战若成,则天下可定大半!丞相,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帐内一众因胜利而有些懈怠的将领,皆是精神一振。
夏侯渊、张合等人,亦是纷纷出列,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司马主簿所言极是!请丞相下令,末将愿为先锋,为丞相拿下成都,生擒刘备!”
然而,面对群情激奋的众将,面对司马懿那灼灼的目光。
曹操,却只是沉默。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下每一张脸,扫过他们眼中的渴望与疲惫。
许久,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英雄暮年无奈的叹息。
“人苦于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帐内所有的火焰。
司马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只听曹操那沙哑的声音,继续缓缓响起。
“大军远征,日久师疲,将士思归。今虽得汉中,亦是惨胜,不可再深入穷山恶水之地,行此险招。”
他的目光,转向了地图的东南角。
“况,江东孙权,屡屡于合肥一带挑衅,如芒在背。孤若尽起大军深入蜀地,一旦战事胶着,孙权趁虚而入,则我等腹心之地危矣。”
“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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