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风云季 第93章 劳州还是那个劳州

建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运行着，似乎王家的一场火烧掉了建州近百年的世袭，建州王家已经覆灭，虽然没有诛九族，但是王不充兄弟的死，也震慑到了当地剩余的王家血脉，再加上当年王不充上位，把其他的王姓同族打压的不行，甚至有些都已经成了庶民，只能在建州勉强活着，建州王家也就只有王不充王不德，他们这一死，本来有些人应该欢呼雀跃，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能高兴起来。官员们不高兴，是不知道朝廷下一步会怎么处理地方政事，还会不会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待下去。王家的其他分支不高兴，因为这是个诛九族的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以前建州的权利都是在王家族内交接，现在都归了朝廷，这王家在这建州就再也没有起家的机会了，可以说，在这中原起家的机会都不大。柳文豹不高兴，毕竟自己曾经打打京城，现在没人管没人问，只留下一个桃三乐，自己的未来怎么样，真的很担忧。

“唐将军，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桃三乐骑马送唐允出城，城里的一切，唐允已经帮他安排好了，给他留下了些亲兵，剩下的芦州换防军他还要带回京城复命，这建州，以后就是桃三乐的了，在没有新的刺史来之前，桃三乐就是最大的官。

“桃将军，派人去祥州接家眷吧，你不要离开建州。”唐允嘱咐着桃三乐，毕竟建州刚刚平复，如果桃三乐离开，谁还会怎样，也说不好。

“嗯，我知道了，唐将军，多亏有你，要不然，这一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桃三乐发自内心的感谢。

“以后机灵点，全靠自己了，柳文豹不是坏人，以兄弟相交，他会服你。”

“嗯，知道了。”

“后会有期。”唐允拍马前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文人，虽然修行了些武艺，居然带兵打仗，还是这么大的阵仗。

“唐兄，这个给你，带回去，给皇上吧。”桃三乐突然想到什么，喊住了唐允。

“好，我就说你是桃三乐孝敬的，走了。”唐允打趣道。

唐允走了，带着兵回京城了，桃三乐送给皇上一个马车，不知道上面装的什么，唐允也没看。这出征的队伍兵贵神速，回去的日子，就不用那么着急了，虽然没有粮草，但是所有路过的地方都是自发的给队伍送吃喝，不知道是朝廷安排的，还是这些曾经被攻破的城池表示感谢。

“请问前面可是讨逆大将军？”一个人在路边喊道。

“讨逆大将军已经封为建州守护将军，我们是回京复命，你有何事？”前方的士兵见路边有一个人，满脸堆笑的在那，似乎是在刻意等待着队伍。

“小人受劳州太守司马大人之命，特在此地备些吃食，犒劳大军回京，敢问咱们将军是哪位？”这人无论说什么都是一脸的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送吃的的，就招人待见了。

“将军，前面有一人，说是劳州太守司马大人派来犒劳大军的。”换防军将领来跟唐允报告，毕竟唐允是敕封的，虽然没有什么官职，但是在大军回京之前，最高将领还是唐允。

“劳州？”唐允有点迟疑，此处虽然是京城建州劳州交界，但是这种三不管的地方，一般都没有人沾染，都是在自己的主城慰问，这样场面也好，反响也好，这司马大人倒是有意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慰问。

“是的，那人说是劳州的。”将领只是重复着那人的话。

“好，我去看看。”唐允此时已经不着铠甲，换上一身平常衣衫，那才子的气势也依然如旧。

“大人好，小人是劳州司马大人派来慰问大军的。”那人依然是一脸堆笑。

“哦，你是何人？”唐允见这人有点意思，似乎这笑容就停在脸上一样。

“回大人，小姓金，家里排行老二，人们都叫我金二麻子。”

“金二麻子，这金二是不假，不见有麻子啊。”唐允问出了所有人听见金二麻子第一反应的话。

“大人说笑了，说笑了，司马大人命小人在此宰牛杀羊，犒劳大军，他因为离不开劳州城，也只能小人代劳了。”金二麻子这笑脸，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一般人看见这笑脸，都得以为这是多年挚友一般。

“无妨，大军赶路，不能停留，我命人收些吃食，待大军开灶是食用，待我谢过司马大人，待回京后，我等禀报皇上，司马大人有心了。”唐允见这三不管地带，真的不想过多待，也是出京太久了，连日征战，甚是乏累，最重要的就是这金二麻子，虽然一脸堆笑，看着绝非常人那简单，看来这劳州派这样的人过来，劳州不简单，这人也不简单。

“好，好，我这就安排，给都带着，大人慢走，一路顺风。”金二麻子赔笑跟唐允道别。

随军将领安排人拿了些方便带的肉吃和干粮，大军继续赶路，对于这些兵来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驻扎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要是真的回家了，就两种，一是战死，二是退役。

劳州，一个大周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这劳州说是一个配军之乡，劳役之乡也没错，全天下的犯人都发配至此，还有他们的家人，有技能的，还能为劳州所用，没技能没关系没银钱的，就只能去那黄泉路一般的黑金矿挖矿，挖到怀疑人生，挖到不知道自己是谁，挖到跟黑金融为一体，恭喜你，已经登顶，剩下的，只是一口气而已。

“大人，我回来了。”金二麻子这笑容，简直了。

“哦，你回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司马厘坐在椅子上问道。

“没吃，带走了。”

“我不管他们吃不吃，这是做给京城那位看的，现在胡家倒了，王家倒了，下一步估计就是姬家，就很容易把劳州一起带着。”司马厘伸手示意金二麻子坐下。

“大人，有您在这运筹帷幄，劳州自然是安全无事。”金二麻子这跟谁说话都不得罪人。

“劳州自古就无贵族之说，只要我们不停的示弱，朝廷一时半会不会对我们下手。”

“大人在这劳州多年，也是我等的福分啊。”

“本来这建州出事，我就怕把黑金矿一起都带着，哪知道这王伦虽年轻，倒是有股子狠劲，非要当什么皇上，要不是死的快，我们还真就危险了。”司马厘跟金二麻子这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是啊，一切都是大人的安排，没有一个能走出大人的手掌心。”

“那胡十一虽然勇猛，但是也只是用来震慑一下那些洋人，等真到有一天出事了，他还能帮我们顶一顶，毕竟有右将军之衔啊。”司马厘笑着说道。

“大人的每一步，小的都服气的不行，连那柳文豹要来抢矿，大人都知道，提前安排我在那三不管的地方等着他们。”

“不能让他们打起来，真打起来，咱们这安逸的生活，就乱了，当什么皇帝，累的要命，这不比皇帝悠哉，要什么有什么，你说是吧，在这劳州，你金二麻子也算土皇帝了，哈哈哈哈……”司马厘看着金二麻子大笑道。

“大人说笑，大人说笑，我就是兢兢业业的为大人办事，大人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当年要不是大人救我，我金二麻子现在不也在那底下挖矿。”金二麻子说到这的时候，赶紧抱拳致谢。

“那也是你能干，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救，这劳州，配军千万，哪个都是曾经有头有脸的人物，到这劳州，都得眯着，你也没辜负我，这些年，好样的。”

“多谢大人给机会。”

“世人就只晓得我唤胡十一为左将军，却无人知道你金二麻子才是我的左将军，哈哈哈哈。”

“小人尽心尽力，尽心尽力。”金二麻子也不承认，也不推脱，始终是一脸堆笑。

“最近外面乱，一定要看好我们的线路，别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现在建州祥州，应该暂时都不会打我们的主意了，确认安全的时候，可以加大量了。”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安排。”

“嗯……”

“大人……”

“还有事？”

“那些洋人来了，产量确实是提高不少，但是他们……”金二麻子想了想，又没直接说。

“我知道。”

“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这些个洋人染指采矿吗？”

“这个，小人不知。”

“以前，咱们每年的采矿都是固定的，朝廷律，每年有三到四成的损耗，包括精品和成色，也就是说，能采十成，我只要上交朝廷六成就好，剩下的我随意处理，这就是以前的劳州，全靠这点损耗。”

“是啊，这三四成，去掉碎石，怎么也能剩下两成精品矿。”

“是啊，每年这劳州这么大的开销，朝廷也不管，就只给我两成，那多划不来，自从这些洋人来了，开采量每年就提高了近三成，在加上原来的损耗，还有他们提的纯度，我劳州上交朝廷依然是六成，但是我剩下的去掉损耗，也差不多有六成精品，咱们这一州，比这一国可好。”

“大人英明，这洋人果然还是有点东西。”

“只要其他州不闹事，我们便相安无事，至于像王伦那样的，倘若不抢，送他一个小矿又如何，不过就是为了做些精钢铠甲武器，造反用，给他，又不用咱们收拾他，回头败了，这一切都推他身上，东西是他抢的，钱是他拿的，与我们何干，现在我们更无忧了，胡十一留下的价值，就是对付那些洋人。”

“大人高明啊，小的五体投地。”金二麻子常年混迹江湖，但这这算账，也不如司马厘，他不像是个太守，更像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这洋人，来的越多，采的就越多，劳州有用不完的配军，但是他们的眼睛也红了，总在背地里搞事情，无所谓，只要不搞劳州，什么都行，那上人还以为可以左右我，等他出事的时候就知道了，谁才是这劳州的王。”

“是啊，这洋人有时候是有点不服管。”

“一开始他们发现这个地方，只是想多要点黑金带回去，久了，又想要银钱，现在怕是连劳州都不合他们的胃口了。”

“这些洋人，野心好大啊，大人。”

“不怪他们，任你是谁，在这大量黑金和源源不断的银钱面前，都要屈服。”

“大人……”金二麻子一听这话，看着司马厘这些年，突然有点不解。

“我为什么守着是吗？”

“小人不敢……”金二麻子有点慌，居然被看穿。

“这天下，无非就是人，这控制人，就要有权利，这有人的地方都是争斗，无非也就是五斗米，我守的这劳州，过着半世逍遥日子不好吗？去争那些，赢了累，输了死，我自认我没有那大略之才，也不想管这天下的闲事，只在这劳州，颐养天年，只要我年年按照损耗上交赋税，谁会管劳州死活，你说悠哉不悠哉？”

“大人守着这黑金和银钱，还能如此淡泊名利，小人佩服，佩服……”金二麻子觉得司马厘此话当真，自己何尝不是，出了劳州自己就是个逃犯，这劳州，就是一片小天地，司马厘可以走，他走不了，司马厘都不走，他为什么要走，在这又花不完的银钱，想要什么都有，何必在意其他地方。人们常说，有钱人和百姓生活区别，其实在这劳州感觉区别不大，有钱吃的肉，没钱人吃的肉渣，口感不一样，效果一样，香气一样，饱腹感和带来快乐都一样。有钱人睡洋人，觉得新奇，矿工几个铜板去睡那些死了的配军留下的家眷，一个为了活，一个为了乐，最后也是一样，释放而已，这世间太多的事，结果一样，只是中间的经历有所不同，不谈经历，只说结果，大家都是死，何必在意那许多。

“那些洋人不也是时刻的盯着咱们的黑金，盯着咱们的银钱，现在还盯着我们的中原。”

“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要提防一下。”

“嗯，之前有建州和祥州牵制，现在短期内都没事了，我们是要提防下这些洋人了，他们已经把手伸的太远了，一旦外面的事情搞大，被人发现他们在劳州，那劳州就不会有以前的清净了，外面搞不赢，回来就瞎搞，这帮子洋人。”

“大人吩咐，小人去办。”难得金二麻子严肃一回。

“嗯，也不用怎样，把你的人散下去，有什么动静随时知会我就行，他们不敢动我们，这劳州一旦换人，他们就无法立足，我这么多年在这建立的平衡也就彻底消失。”

“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看住这样洋人。”

“嗯，你办事，我放心，胡十一把杰克杀了，也算杀鸡儆猴，去安排吧。”

“大人……”

“还有事？”

“最近新来了一匹洋人娘们，我得空给大人送来几个伺候大人起居……”金二麻子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你留着吧，我不喜那些，你也知道，事情做的好，你们怎么玩，我不管，只要我劳州变，还是以前的劳州，就万事大吉。”这要是被人这么说话，估计司马厘就会生气，这金二麻子这些年帮他办事，很尽心，也很利落，他俩也就无所谓了。

“得嘞，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就先告退，去安排一下。”

“去吧。”

“小的告退。”

金二麻子走了，就剩下司马厘一个人坐在屋子了。

“洋人，哈哈哈，洋人有什么不好，你以为你们在芦州昌州的事本官不知道，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司马厘自言自语道。

见四下无人，司马厘在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罐子，很是精致，打开盖子，放在鼻子下面猛吸一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洋人有什么不好，洋人这鼻烟就是地道。”司马厘半躺在椅子上，似乎看见了蓝天白云飘进屋来，此刻的他，神仙也不如他。

黑暗的地方总是有黑暗的人，穿着黑暗的袍子。

“上人，杰克死了。”

“死吧，他太招摇了，就是司马厘不杀他，我也不能容他，容易坏了我们的大事。”

“下一步我们要怎样？”

“建州暂时不用去了，我们去昌州。”

“昌州？”

“对，昌州，兰江之上。”

“兰江？”

“中原人，都念旧，都有念想，这就是他们一直活下去的理由。”

“上人，不太懂。”

“不需要你懂，按照我说的去办就好了。”

“那劳州呢？”

“你继续把东西给司马厘。”

“是。”

“人都有弱点，这司马厘什么都好，你如果不给他培养出点爱好，以后就控制不了他了。”

“上人果然精明，放心，我已经让人带过来上等的料。”

“别太激进，一点点来，别让他看出苗头就不好了。”

“放心吧，上人，这个我还是比较在行。”

“去昌州。”

“嗯，那漠北？”

“漠北不适合我们，那苦寒之地，连中原皇帝都不要，我们要他做什么。”

“是，上人。”

两个高大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白日里会有如此的黑暗之地，这可能就是无处不在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算计。